妇人在深呼吸之后,再次睁开眼睛,怜爱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儿子,柔声道:“孩子,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为了为娘的病的确费心不少。命当如此你也不必挂怀,今日我若是死了,记得将我埋在咱家后院,那里有你爹为我种的桃花树,我想就在那儿,看着那桃花长得越来越好。”
妇人这番话相当于交代遗言,壮汉即使再怎么粗心也能听得出来,因此眼圈微红,死咬着牙关,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轻咳两声,妇人费劲地扭过头,看着一旁守着自己的如花,轻叹一声。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来的好心人,既然你们知道柳家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们追问我,也不是为了好奇,对不对?”
妇人说话有条不紊,如花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原本这些事情,他们无需对妇人交代,可是看在妇人即将归西的份上,如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自己对着面前的妇人撒谎。
“没想到啊,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愿意管柳家的事情,若是你们早些年出现,那该有多好。”
妇人的眼神有些深远,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飘渺,晏祁本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抓了抓拳头,双臂无力地垂在双腿旁。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但是柳家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都从来没有想过背叛朝廷,从来都没有做对朝廷不利的事情。”
妇人说的极其肯定,像是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般。
“官爷是我见过最好的挂的,而夫人也是我见过最温柔和善的夫人,倘若他们若是活到现在,也将会辅助新皇,将朝廷发展的越来越好,可惜啊,可惜这一切都已经过去,柳家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里,妇人像是再也撑不住一般,猛咳了几声,嘴中咳出了一片鲜血,也让旁边的壮汉眼圈越来越红。
油尽灯枯。
晏祁脑海中浮现出这四个字,知道妇人说出这番话后,便再也说不出其他。
果真,如同晏祁想的那般,妇人眼带留恋地环顾一周,最后将视线定在自己儿子身上后,眼皮微微合上,头一歪,死在自己儿子的怀抱中。
而这小小的柴房,也立刻传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声。
事已至此,他与如花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晏祁甚至觉得有些麻木,若是自己和如华没有路过这里,或许他们没有来送药的话,也不会救下这对母子,更不会知道有关二十年前的部分真相。
现在他们能确定的,就是二十年前的柳家的确是无辜的,至于先皇为什么突生杀心,甚至不惜牵连整个柳府,原因他们还不知晓。
这天晚上,如花以及晏祁,陪着壮汉将自己的母亲埋在后院的桃树旁。
看着木牌上刻着的姓名,晏祁虔诚地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一边如花无声地看着晏祁的动作,心中也有些发涩。
与晏祁在一起这么久,如花格外清楚,这张面若桃花的脸皮下,藏着的是对万物的怜悯,以其说不清的善心。
在他面前,一条人命无辜流逝,晏祁心中并不好受。
而为妇人带来的药囊,此时端端正正地放在墓碑前,外面沾染血渍的牛皮纸已经被换下去,而带之的是一张素白的手帕。
这张手帕还是她们先前在西北城时,晏祁女扮男装实用的帕子,如今珍重地放在妇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