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四十起床,五十五到教室,做不到的举手。”朱德福一大早就来了教室,验收昨天演讲的成果。
“做得到的举手。”
他问了两次,都没人举手。人在这种时候,是最愿意抱团的。
但是不论民众的意愿如何,领导者总是会想办法让你认可他的决定,没有人会在乎少部分人的权益,但人人都会是少部分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上级对下级最后的妥协。于是他开导道:“鲁迅先生有一句话,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但我们根本就不用挤。以前这里的高三5:40起床,叠被集合只有十分钟,然后去操场跑两圈,班主任跟在后面跑。我们现在比他们足足多了五分钟。早上跑一下是不要紧的,你们不也是早上往教室跑吗?要是你早起个一两分钟还用得着跑吗?六班只要是五十五之后到教室的,不管是不是值日生,一站就是三四天。要是我的话看你站累了还能让你坐下,但是最少也要站半天。公安局给你缓刑还要看你表现呢。别忘了,以后都是五十五之前到。”
老师们阅卷神速,在考试结束的当天晚上就通宵阅完了所有试卷。
语文课。
夏如花是带着语文的试卷来的教室,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并没有把它发下去,只将它摆在讲桌的一角。像将死的动物吸引着属于它的秃鹫,学生们的目光停留在试卷上久久不能自拔。最迷人的事物永远都是未知。
她道:“王娜,昨天我们数着二卷有几个过八十的?”
王娜道:“十几个吧。”
夏如花道:“哪有那么多,不是九个吗?”
王娜道:“哦,那就是九个。”
夏如花道:“人家清安一中语文过一百二的一堆一堆的,你们怎么跟人家比?等到了高考一分都非常关键——唉,不说了,等到了高考你们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课间,四班的生物课代表也送来了生物试卷,附带着一份答案。
生物二卷的满分是40,何小天得了15,封泽11,黄子敬17,姚奉瑜20。
何小天道:“我觉得应该问一问大神。”
封泽道:“问吧,我敢打赌,涛哥满分。”
何小天回过头去,不怀好意的笑着,小声问道:“涛哥,你多少分?”
宋国涛抬头看着何小天,确认了是问自己之后,脸上露出一种淡淡的欣喜。何小天忽然觉得,他可能有抑郁症。
“好吧,”宋国涛做了一个奇怪的开场,直挺一下身子,道:“16分。”
何小天点头道:“挺好。”
郑天均在黑板上抄选择题答案,学生们在底下核对着,等他抄完时教室已经到了哀鸿遍野的地步,每一个人都在怀疑人生。
“唉,没考好啊,这么点分,怎么会这么点呢?唉……不想活了,你看看,错了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多?唉……”姚奉瑜发着长长的牢骚,以至于让人觉得这40道选择题他做错了48道。
何小天算完了总分,道:“我他妈50都不到。”
封泽轻哼一声,道:“你还想过50?我才58分。”
何小天对这话颇为不爽,道:“就你这本事不会还想过60吧?”
于是二人都很不爽,只能找姚奉瑜寻一丝安慰。他们问:“你多少分?”
姚奉瑜道:“74分。我不想活了,唉。”
第一节课间只有十分钟,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又要上课了。郑天均拿起黑板擦打算擦掉黑板,好方便下一节课的老师来上课。
有人喊道:“先别擦,还没抄完。”
郑天均道:“快上课了。”
那人道:“不要紧。”
郑天均扔下黑板擦,道:“一会儿你来擦。”
“上课几分钟了!还在说话!!”谭雁突然地一声吼叫,如虎啸山林,也不知哪来的脾气和力气,冲击力如**一般炸开在教室。众人皆惊,纷纷回头看她。
黄子敬小声道:“还没上课呢,喊什么喊。”
即便还没有上课,迫于她这一嗓子的压力,教室里也没人再敢说话了。过了半分钟,上课铃响了。学生们收起了生物试卷,准备上课。
“现在上课了吧,谁还敢说话!”谭雁这一嗓子更为震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肺是铁铸的,声音之大,居然产生了回音。
语文试卷是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发下来的,何小天看到自己的分数差点崩溃,作文只得了20分,老师给的评语是字数不够。
封泽看后非常不屑,道:“没给你加个跑题算是便宜你了,不然20分都不到。”
何小天道:“我哪儿就跑题了?我高考照样这么写。”
封泽道:“我不信。”
何小天道:“不信我也这么写。”
封泽道:“你这么写就考不上。”
何小天赌气道:“考不上拉倒,老子还不想上呢。”说完又低头读了一遍自己的作文,觉得语感不太好,于是又改了两个字。
封泽细细的算着自己这几科的分数,算到最后嘿嘿的笑了起来,自语道:“这下能过五百了,哈哈哈,不对,五百算个屁啊。”
陈仁刚问姚奉瑜道:“老鸨子语文过一百二了吧?”
这要是在以前有人如果敢喊他这个外号那肯定就相当于宣战了,但是现在考试成绩摆在这里,别说老鸨了,就算叫龟公他也认了。
“唉,没有,才119。”他摆摆手,一本正经道。
陈仁刚道:“那不就是一百二嘛,装什么装啊你。”
姚奉瑜道:“120是120,119是119,懂?”
周围都是叽叽喳喳讨论成绩的声音,何小天缩坐在自己位子上,只觉得他们太吵,好像所有人都考的特别好,只有自己考砸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颗弃子,是炮灰,连炮灰都算不上,也许真的如朱德福所说,自己的存在就是用来衬托别人的。他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就好比打赌,如果明知道自己会输,赌注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封泽道:“天儿,你听过里约热内卢吗,杨坤的?”
何小天道:“没有”
封泽道:“那李宇春的下个路口见呢?”
何小天摇摇头。
封泽道:“那次她上《快乐大本营》,唉,真漂亮啊,真就是个女神,一点都不爷们了。”
何小天道:“年轻的时候个性一下就罢了,到了年纪再个性就嫁不出去了。”
封泽道:“不会的,肯定有欣赏这款的。”
何小天道:“那你说会有人欣赏我这篇作文吗?”
封泽鼓励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定有会的。”
何小天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喜欢我的作文怎么就奇了?”
封泽道:“不奇不奇,我不会说话,哈哈哈。”
下午时郑天均头疼发作,又请假回家打针去了,走时让何小天告诉一下董涛,晚饭让他自己吃。
“那四种氧化性粒子是什么?”朱德福道。
一片翻书声。
“你看看你们,两年多了,这辈子你的梦想都实现不了了,只能下辈子等你的下一代给你实现了!这题我不讲了,自己去看以前的笔记。” 朱德福道:“下一个,除了品红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被二氧化硫漂白?草编制品,纸张,但不能漂白食品。虽然在中国这种行为很合理但不合法,所以考试遇到这个选项直接就错。二氧化硫可以用来储存粮食,延缓它的腐烂。把它通到石蕊溶液中会变红。”
课间,何小天打算去找董涛说一下郑天均的事。为了避开级部主任办公室以免遇到李长君,他特意走的是厕所那边的远路,边走还边注意着办公室的门。
“何——何何小天。”
董大本与何小天同乡,为人木讷,且结巴,且笨。二人从幼儿园便是同班,何小天读小学一年级时他也读小学一年级,何小天读小学二年级时他还读小学一年级。他的父亲是村里一个卖猪肉的,自董大本刚出生时便对他的未来抱有无限的期望,于是起名叫大本,希望他将来好好读书,能考个大学本科。只可惜大本并不遂他愿,从小就反应慢半拍,尤其是小学一年级就不得不留级的事情令他伤透了心,于是冒着当年计划生育被罚了六万的代价生了一对双胞胎,可惜是两个女孩。
于是董大本的父亲不得不重新将致富的希望寄托在这唯一的儿子身上,花钱买上了初中,又花钱买上了高中。
何小天觉得奇怪,他今年高二,来这栋楼干嘛?
董大本道:“你知——知不知道李起——起风在——在几班?”
李起风也是二人同乡,刚好和董涛同班同宿舍。
“你找他什么事?”何小天问。
董大本道:“我——我跟他要——马振国的手机号。”
马振国是村里出了名的恶霸,两年前就被二中开除闯荡社会去了。村里所有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和董大本玩,因为他反应慢,除了他本人之外并没有什么好玩的,马振国是唯一一个愿意跟他一起玩的人。
何小天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想趟这滩浑水,只想着帮他找到人就行了。
李起风出门看到何小天,问:“怎么了?”
何小天指着缩畏在一旁的董大本,道:“董大本找你。”
“呦,你怎么来了?”李起风一声惊讶,道:“怎么了?”
董大本道:“我——我跟你要马——马——马振国的手——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