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杀我?”他难以置信道。
漪乔面色冷如玄冰,并不答他。
巴图蒙克略低头看了看寒光凛凛的刀刃,又看向她,定了定神,强作笃定道:“你不会杀我的。”
他见她仍旧只是冷眼看着他,便继续道:“你根本没杀过人吧?不要说杀人,你怕是连刀剑都没碰过。我说的对不对?况且,就算你后来移情别恋了,难道对我一点情谊也没有么?”
漪乔冷笑,将刀刃往前送了送。
巴图蒙克感到自己的脖子被她划开了一道口子,温热的血正往外溢。
“你如果要杀我,早就一刀下去了,不会留给我说话的机会,”巴图蒙克试图说服她,“来,把刀放下,这刀利得很。”说着,便伸过手来要将刀拿走。
“别动。”漪乔面色冷冽,又把刀子往前送了一分。
巴图蒙克试图按住她握刀的手,但她的动作更快,猛地一个侧踹,重重踢到了他的手臂上,他的整条手臂都是一麻。
他抬头看着她阴冷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生出一丝惧意,收回了手。
巴图蒙克觉得十分荒谬。他居然被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子挟制了,还是这样被刀架在脖子上。
这简直太可笑了。
他难以接受也难以相信,以至于都险些忘记了他还有外援。
虽然他极其不想让他的那帮手下看到这个场景,但她眼下在气头上,万一真的一激动杀了他,那他可太亏了。和面子比起来,还是命比较重要。
漪乔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在他即将出声喊人的时候,冷冷道:“你敢喊人来,我立刻就动手。”
巴图蒙克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到底想怎样?”
漪乔略作踟蹰,言简意赅道:“放我们走。”
“不可能!”巴图蒙克脱口而出。
漪乔冷笑道:“那么,你为了报复,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巴图蒙克神色一滞,沉下脸来。
“你若是聪明的话,就放我们走,”漪乔冷声笑道,“你应该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能打赢你。即使你真的让着我,但按理说我们的差距很大,不然我方才也不会被你逼迫成那样。但眼下我却能打得你这么狼狈,你没想过原因么?”
巴图蒙克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漪乔轻笑一下,往棺木的方向看了看。
巴图蒙克怔了怔,好笑道:“你是说,那个病……”他忽觉刀口又入肉一分,疼得他直咧嘴抽气。
“你是想说他显灵了?”他不得不改口。
漪乔挑了挑眉。
巴图蒙克正要说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么邪乎的事情,但忽然想起方才种种,心里便不确定起来。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他驾崩近半年,但身体却丝毫未损。”漪乔补充道。
经她这么一说,巴图蒙克才想起这个问题。他方才见到棺木一心只想着泄愤,根本没想起这一点。
但丝毫没有腐烂又如何呢。
“这也没什么难的吧,没准儿你们有什么保存尸体的特殊法子,你不用拿这个吓唬我。”
“什么法子能让身体保存得这样完好无损?你难道没听说他驾崩时,是御龙升天的么?”
“你指望我相信这个?”巴图蒙克笑道。
漪乔冷笑道:“不信也可以,但方才的事可是你亲身经历的。”
巴图蒙克迟疑一下,道:“难道刚才你被他附身了不成?”
漪乔不置可否,意味不明地一笑。
巴图蒙克愣了一下神,只觉看到她那一笑,便令他瞬间想起了那个躺在棺木里的死人。
那神态,那气势……实在是太像了。
他都要险些认为自己如今又回到了贺兰山之战的那晚了。
“你到底是谁?”巴图蒙克下意识地心里一紧,警惕道。
漪乔并不回答,只笑道:“你快些决定,他说你再这样拿不定主意,他就要亲自和你谈一谈了。”
巴图蒙克心里有些犯嘀咕,但嘴上还是不以为意道:“那你倒是让他来,我等着。”
“不不,他是要让你去他那边和他说话。”
巴图蒙克脸色一僵。
漪乔见他一直不说话,不耐道:“你想好了么?”
巴图蒙克正暗自思量对策,又想起一点,狐疑道:“他要真能帮你,自然连我那群手下也能对付,何必让你这样挟持我?”
“我刚才是不是用力太狠把你打傻了,”漪乔目露鄙夷,轻笑道,“对付你那群手下确实不成问题,但我能打赢,她的身体却承受不住那样的强度。”
“她的?!”巴图蒙克一惊。
漪乔淡淡一笑,倒是神情坦然道:“对啊,她的。”
“朱祐樘!”巴图蒙克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你!你不要装神弄鬼的!有本事你就活过来,我们单打独斗!”
“当年你就嚷嚷着要和我打,可你那时候有伤在身,我说我赢了你便胜之不武,所以没有应战。眼下你又是有伤在身,”漪乔稍稍一顿,目光在他身上的咬伤和抓伤上打了个转,最后瞥了一眼他被那一记耳光扇得仍旧发红的一边脸颊,笑道,“虽然觉得乔儿下手还不够狠,但这些伤也够你养一阵子了。况且,我们方才也算是打过了,不是么?”
“刚才和我打的是你?!”巴图蒙克咬牙切齿道。
漪乔轻轻摇头,浅笑道:“是我和她。”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巴图蒙克心里恨意翻涌,当下便想跳起来打,但想想他面对的是漪乔的身体,心内几番挣扎,又憋屈地按下了这个念头。
“我瞧着你大概也没有异议,那就走吧,不要耽搁工夫。”漪乔一手握刀一手拎起他的衣襟,“出去带上你的人马,快滚。”
巴图蒙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出去之后都是他的手下,更没什么好怕的了,群起而上便是。
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漪乔挟制着他刚走了两步,忽然笑道:“不要耍心眼,否则为了逞一时之能把命丢了,就不划算了。”
巴图蒙克面色一沉。
这话里面,满是威胁的意味。
他虽然难以相信亡魂附身这种事,但眼前人的言行举止确实和那个躺在棺木里的人太像了。并且,刚才漪乔使的那一套功夫,无论出招还是力道,他此刻想来,也都认为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
从她的身份处境来看,她根本没机会去学习那些。
那么就真的可能是被附身了。
如果眼下劫持他的人是漪乔,那他出去之后完全可以让手下上来帮忙,或者他自己就能脱身。毕竟他这边人多,也不怕她会跑掉。
但眼下却麻烦了。
他虽然恨不能把大明的先帝碎尸万段,但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难对付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视他为此生最大的劲敌,专挑他刚驾崩的时候去打宣府。
和他无数次的交锋经验告诉他,他今日即便是带着一支军队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对付他一个人。
况且,他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缕魂魄。鬼神之论,他还是信的。
活着的时候就难以对付了,死了之后……又要怎么对付?他不会使出什么邪术吧?
巴图蒙克心里气闷难当。
好容易赶上这么好的报仇机会,难道要就这样放弃么?
在树林外的寒风里等候多时的一帮蒙古人望了许久也不见自家大汗出来,只听到树林里偶尔传来一两句大吼。然而他们听不懂汉语,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随后又传来一阵类似于搏斗的动静,众人不禁纷纷感慨,大汗欢-爱得真是激烈,美人一定很销-魂。
然而他们不通汉语,那三个被擒的锦衣卫却是懂的。不过他们也只知道里面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不知道娘娘眼下情况如何。但他们觉得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已经做好了提头去见皇帝的准备。
众人正各怀心思之际,就见两人并排从树林里出来了。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然后被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大汗居然被一个娇娇弱弱的美人劫持了!
还有,大汗脸上和脖子上的抓伤淤青和巴掌印又是怎么回事?
巴图蒙克见自己的手下们都看傻了,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就要叫人上来,但刚一张嘴又闭上了——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担心真的会性命不保。
“把他们也放了。”漪乔看了三名锦衣卫一眼,对巴图蒙克道。
巴图蒙克想了想,道:“你先放了我。”
漪乔轻笑道:“现在不行。你不必那么紧张,三个负伤的护卫而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让你放了他们,是要他们抬梓宫的。”
“这还不简单?”巴图蒙克正要命手下去将树林里的棺材抬来,就觉脖子上的伤口又疼了一分,他转头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心里想的什么当我不知道么?休想拿梓宫做筹码,”漪乔目光一冷,“放了他们,他们将梓宫抬上灵车之后,我自会放了你。”
巴图蒙克被说中心事,又被这样威胁,脸色很是难看。
仇敌就在眼前,但打不能打,擒大概也擒不住,这叫什么事?
巴图蒙克黑着脸,依言放了那三名锦衣卫。
锦衣卫合力将梓宫抬出来后,漪乔吩咐他们将梓宫安置到灵车上。
巴图蒙克眼见着那副梓宫从面前抬过却无可奈何,心里十分窝火。
“现在如了你的意吧!朱祐樘,你可以放了我了吧!”巴图蒙克满脸怒气道。
锦衣卫安置好梓宫后回来复命时,听到这么一句,俱是一愣。
巴图蒙克看着锦衣卫惊异的神色,冷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眼前这个人就是棺材里的那个死人!”
三人面面相觑,惊愕地看着漪乔:“主上?!”
漪乔淡淡笑了笑。
锦衣卫大致想明白了缘由,惊愣之后,皆是精神一振——有主上在,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出两个人驾着灵车先走,留一个待会儿赶马车。”漪乔看着三人道。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巴图蒙克寒着脸道,“如今他们已经把棺材抬上了车,你该放了我了。”
“不急。”
“你想食言?!”巴图蒙克怒道。
“什么食言,我似乎说的是他们将梓宫抬上灵车之后自会放了你,可没说过一将梓宫抬上灵车就放了你,”漪乔瞥他一眼,“你的汉文是不是没学好?”
“你!”巴图蒙克气得脸色涨红。
“主上何必与他多言,”一名锦衣卫道,“这蒙古小王子扰边多年,就是我大明边关的毒疮!除掉他,我大明不晓得能省多少事,”说着便躬身抱拳道,“眼下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等愿助主上解决这群鞑子!”
“不必了,你们先带着梓宫走。”
“主上!”
“这样吧,”巴图蒙克突然道,“我先走。你放了我,我立刻带着我的人马离开,”
巴图蒙克知道他这个对手最喜欢玩心眼,心里实在拿不准让灵车先行一步的背后是否还有什么诡计,想想就头疼,此刻只想早早脱身。
他如今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带来的人马太少了,不然他还能赌一赌。
漪乔瞧他片刻,笑道:“也好。”
待到两边人马都已经就绪,漪乔慢慢放下架在巴图蒙克脖子上的刀,命令他朝着他的队伍直走,不准回头。
等到看着巴图蒙克一点点走远,漪乔回身就上了马车。
她将那把蒙古大刀交给驾马车的锦衣卫,让他隔空扔给巴图蒙克。
“还给你,”漪乔望着已经骑上马背的巴图蒙克,“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算这笔账的。”
巴图蒙克脸色铁青,愤恨道:“这话应当是我对你说的才对!”
“是你先欺人在前,”漪乔吩咐锦衣卫催动马车,回头略一挑眉,“那就这么说定了。”
“你若有那个本事,来便是!”巴图蒙克冷笑一声,阴沉着脸调转马头,率领一班人扬尘而去。
望见那群人彻底走远,漪乔心里一松,一下子靠在了身后的靠背上。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灵车边掀开棺盖。
她握着棺木中人冰冷的手,低头抵在他胸口片刻,轻声道:“刚才就是你在帮我对不对?不然我哪能打得赢他……”
她抚了抚他的脸颊,浅浅笑道:“对了,你看我学你学得像不像?”
什么亡灵附体,她后面那些举动不过是为了蒙蔽巴图蒙克。
揍也揍过了,气也出了大半,她后来冷静下来后,就在暗暗想着脱身之计。
她爆发起来可能可以对付一个不愿还手的巴图蒙克,但却绝对打不过外头那一群剽悍的蒙古人。何况巴图蒙克根本不怕她,她手里没有任何脱身的筹码。所以简单粗暴之后,她知道还是要智取。
她势单力孤,就要抓住巴图蒙克的弱点,而她所知道的巴图蒙克的弱点,就是忌惮祐樘。
于是,她就演了方才那一出。
与祐樘十几年的夫妻,他的言行举止和行事风格她都再了解不过,模仿起来并不难。而暴揍过巴图蒙克之后,她的理智也回归了。虽然因为心智方面差得太远,实际上只能模仿个表面,但只要巴图蒙克相信站在他面前的确实是祐樘,这便足够了。
人大多都对鬼神存有敬畏之心,巴图蒙克大概也是不例外,何况他始终都畏忌着祐樘,眼下这种情况,他只会更怕。
而她让巴图蒙克相信她就是祐樘的最大依据,巴图蒙克肯定也是想到了的——她方才那一通疯狂反击。
她会拳脚功夫的事情只有祐樘知道,只不过她没告诉他那是散打。不过她也只学了点皮毛,当初去学只为了防身。后来因为身份处境的原因,她就没拿出来示人,只偶尔在私底下练一练。
但她竟然用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暴打了巴图蒙克一顿,她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是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力量,还是真的有神灵在暗中助她。
“我刚才真的以为今天逃不过了……不知道你刚才在不在,”漪乔双手包着他的一只手,又赶忙道,“不过我把他打了一顿,他没占到便宜。但是……”她低垂眼敛看着他,浅浅一笑,“但是你还是要帮我打他,我刚才还没打过瘾。那厮太气人了,咱们再去揍他一顿吧好不好?”
漪乔抚着他的面容,轻叹道:“学你太不轻松了,要一直保持镇定。我到后来都好紧张,唯恐他看出来。”漪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兀自笑了笑,“不过,我看着他手上脸上脖子上的咬伤抓伤和淤青,又忍不住想笑。我觉得他得有一段日子不敢出去见人了。”
“不过你还是要醒来帮我打他,”漪乔抿了抿唇,小心地在他唇角印上一吻,微微敛容,神情认真而郑重,“我等你回来。”
微风无声抚过,树影依依婆娑,旖旎披拂。似乎连清寒都消解了不少,唯余暖春一般的柔和温存。
十月十六是梓宫发引的日子。
漪乔夜里想了很多事情,没有睡好,十六这日清晨早早便起了。
她没有将路上遇见巴图蒙克的事情告诉照儿。她昨日回宫前,简单地与锦衣卫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并交代他们不要将途中遭遇说出去。她见当她说到并没有被附身一事时锦衣卫们俱是惊讶不已,心道看来她演得还挺像的。
梓宫发引的流程和护丧的人选是礼部早就议好的,十六这日,照儿一身衰服行完启奠礼,梓宫升龙輴(chun),照儿哭随至午门。随后梓宫又升大舆,照儿又行遣奠礼。等到梓宫由午门中门出至承天门时,照儿才依依不舍地返回。
漪乔望着梓宫往大明中门而去,出神片刻,折返回仁寿宫。
此番负责护丧的是驸马都尉蔡震。梓宫从大明中门出来后,蔡震领着送丧队伍一路往德胜门行进。
梓宫发引的日子是早就颁告下来的,十六这日,整个京城万人空巷,护丧队伍还未出现,道旁便早已经挤满了自发前来送丧的百姓。
初冬的寒风里,众人耐心等待。
街道两旁的人虽然已经多到站不下,但却并不混乱,更不嘈杂。众人都庄重地立着,眺望护丧队伍行来的方向。
这是个看起来十分奇怪但又令人动容的场景。
不知是谁先看到了护丧队伍的到来,一声提醒后,众人循声望去。
护丧队伍尚未到近前,众人便已纷纷跪下。待看到载着先帝梓宫的大舆,人群中便渐渐响起了哭声。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最普通的平头百姓,老实本分,淳厚质朴。他们愿望不多,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就好。然而仅仅是这样的要求,也并不那么容易实现。那些经历过前头英宗、代宗、宪宗朝无数乱象的老人,尤其深有感触。以为大明会就此衰微下去,但后来,他们迎来了少年登基的先帝。
弘治朝带给他们太多惊喜,他们将圣上奉为中兴圣主。然而好景不长,谁也不曾想到先帝春秋正盛,竟会突然驾崩。
他们不是满腹墨水的文人,他们不会做什么文采斐然的悼词挽歌,他们只是选择了最为质朴的办法来表达他们的哀思和敬意,送先帝最后一程。
道旁的百姓扶老携幼痛哭不止,伏地不能起。一时间,悲呼四起,哀啼遍地,场面蔚为悲壮。
随行的文武百官见百姓跪哭至此,唏嘘间也不禁泪水潸然。
一身便服立于人群后方的漪乔缄默着,微微出神。
这样的场景,令她想起了十里长街送总理。
她想起他与她说的那句“身死方后已”,苦笑一下。
在遇到他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会是一个身负家国重任的领导者。她为他的优秀和尽责而自豪,但很多时候她也感到无可奈何,在家国天下面前,她似乎没有立场拦着他宵衣旰食地处理政务,即使她是他的妻子。
漪乔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送丧人潮,微微苦笑。
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自发为他送葬,不知道他看到了是否也会感到欣慰。
她怔愣出神间,注意到一对相携着前来送丧的老夫妇。老翁目送着已经过去的大舆,含泪哽咽道:“天意难测啊,先帝怎么就这样去了……若不是先帝当年改了税粮收法,咱们一家就活不下去了……”说着叹道,“好人不长命。”
一旁搀着他的老妇人道:“我听说先帝是因为忧心旱情,去祈雨时偶染风寒,结果被太医误诊,又加上先帝龙体羸弱,这才不治身亡。”
“作孽啊!那太医后来怎么处置的?”
老妇人想了想,道:“听说是被凌迟了。”
老翁叹道:“但愿先帝在天之灵能安息。先帝留下的那些没来得及颁行的事,当今圣上都写在即位诏书里了,后来又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雨,旱情已解,也不知道先帝是否能看到。要不咱们回去后,再祭奠一次,跟先帝说一声。”
他会看到会听到么?
漪乔看着这对老夫妻,想起她以前跟祐樘开玩笑说,等他老了变傻了,她就天天欺负他。
漪乔一阵恍惚,感到胸臆间窒闷难当。
她望着浩渺的天际,只觉与她五月初七那日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空寂,一样都寻不到他的半点踪迹。
她觉得她心里是空的,空得她惶然不已。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回宫,径直赶到了乾清宫东暖阁。
照儿闻讯赶来,见她一通翻找,愣了一下,不解道:“母后在找什么?”
漪乔回头急问道:“你搬来后动过这里的东西么?”
照儿摇头道:“没有,东暖阁还是原来的摆设。”
漪乔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一个亮格柜的最下层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盒子。
“他真的一直存着……”漪乔抱着盒子垂眸瞧了片刻,慢慢将盒子打开。
一个信封赫然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