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脖子上收紧的力道,整个身体下坠悬空带来的窒息感中,魔女竟然回忆起了怀念的感觉。
小的时候,爷爷为了训练她,在平原的那颗歪脖子树下,用绳子拴住她的脖子,将她吊在了那里。
她之所学是武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学这种东西,自有记忆开始,就是日复一日将人摧垮的训练,和堪称折磨的修复。
人的恢复能力是有限度的,拉断的韧带想要复原需要漫长的时间,而魔女教派有能力做到这点,精通草药学的她们,用各种药剂和毒虫制成的药液,对人体的损伤有奇迹般的效果。
“爷爷,好痛苦哦······”
“莉莉姆,你必须要学会忍耐。”刻板的老人说,“忍耐,然后奉献,这样的话,神明才能接受你的诚意。”
他是一个专横且容不下丝毫意见的人,统治一个女巫之村,莉莉姆也去过那个村庄,大家的脸上没有笑容。
有时候,在她训练的平原下,会有成群结队的男人们来到村庄。
她感到好奇,但爷爷只是要求她更苛刻的训练。
莉莉姆不清楚,她到底学的是什么呢?体质越来越强横之后,身上也留下了大量的伤疤,爷爷细心的为她抹药膏,务必让她的身体完好如初。
“爷·······爷爷?”
爷爷从不会抱她。
她失去了初夜,然后回过神来之后就成为魔女教派的圣女,到底是什么时候呢?记忆很模糊,虚幻的不真实。
从她接触魔女教派开始,所有人就对她很恭敬。
然后她抵达了“极之境”,这是什么程度她并不知道,只是爷爷很激动的顺口提了一句。
“你做的很好,这样的话,人的身体将会变得由内而外的坚韧,你的皮肤将始终犹如少女般滑嫩,永葆青春!”
莉莉姆不觉得高兴,她只是心底发冷。
爷爷还在说:“之前一位大人物来找我,他对你很满意,说无论怎么使用都像是第一次一样,从今天开始,你去他的房间。”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语气。
莉莉姆眼中的世界里,始终都布满了虫子般的黑线。
*
牧子安站在魔女面前,她跪在地上,仰视着自己,两人长久的对视。
这个瞬间,牧子安从魔女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精神世界的镜面倒映出了魔女的身姿,两人的星灵体连接,牧子安窥见了魔女的一生,那无尽的灰暗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令他手脚发寒。
他忽然间想明白了之前的疑问!
魔女,本来可以活下来,她的实力,让这战场之上没人可以拦住她。
她心存死志,从未想过活着离开。
恍惚间,牧子安听见魔女的浅笑。
“怎么了?快动手啊。”
握剑的手用力更大,牧子安目光灼灼的跟她对视,“我必须要审判你,不然的话,这巴黎城内数万亡灵将永不安息,罪人需要制裁,正义需要伸张,你死后,我会将魔女教派整个摧毁。”
魔女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浅浅的笑着,她根本没有听。
牧子安不再犹豫,剑刃前递,刺穿了魔女的胸膛。
她身躯一颤,嘴角流下了一行殷红的鲜血,无神的双眼望着高空,耳边传来微风拂过草叶的声音,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她一个人的时候,在那空旷的原野上少有的安宁时光。
“怎么了,”牧子安连忙蹲下来,握住对方的手掌,“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对魔女那般紧张,心底在刺痛,绝不是爱情,而是······
生命的最后,魔女在想些什么呢?她只是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像是雪花落地的声音,像是耳边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自顾自的低语:
“今天···天气真好啊。”
她的手掌无力的从牧子安的手中垂下,又被他用力的再次抓住,扶稳魔女瘫座的身体,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泪流满面。
刚刚的瞬间,他窥见了魔女的部分记忆,他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也知道了对方的年龄。
真是沉重的记忆。
当牧子安下意识的用血肉魔法观察对方的身体时,他的情绪彻底被引爆了。
四肢百骸数不清楚的割裂伤痕,已经失去生殖能力的子宫,密密麻麻的禁制令人眼花缭乱,牧子安的身体都在气的发抖,这到底是什么,这些到底是什么!?
“是禁制。”
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但他恍若未闻,血液在往头顶逆流,他此刻怒发冲冠!
更为可怕的还不止这些。
魔女的心脏,并不是跟普通人那样圆润完整,它的表面坑坑洼洼,被人割下了大量的薄片,伊莎曾经跟他说过,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也就是说,有多少人掌握着心脏薄片,莉莉姆就被多少人掌控着生死。
已经死去了魔女,苍白的小脸微微蹙起,像是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她这一生,从未自由过。
“你应该放我走,我看得出来,我们是一类人。”
是的,他后悔了,应该放她走。不,是不应该杀她,可是不杀她又能怎么样呢?把那些拥有她心脏的人全部杀光?然后背负那种记忆,这一生,也无法忘却的吧。
结果,无论魔女怎么选择,她这一生都是一场无意义的悲剧,被利用、被玷污、所有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活着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