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院落中许多人离开,变得冷冷清清。
惠帝从一个昼夜的动荡与惊吓当中,终于略缓了神;从司空玦身后探出双眼睛,恻然怜悯地望向院落中孤零零躺倒血泊中的司空璜,微微叹了一声。
司空玦见状,立即喝叱手下把司空璜尸首快拉出去,挂于洛阳城门示众。
院中剩余将士听令,七手八脚拖着司空璜尸首出门。
一时间,院中只剩下沐昧、司空玦、惠帝、慕绾桢、施绍与十来个黑影卫。
沐昧望着动荡后院落中一片狼藉的残败景象,想着熊熊烈焰中窄巷纷飞的火球,白薤谷凄惨的叫嚷与明鬼大师兄被烧灼的画面仍的眼前,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忽然,听到轻快的脚步声,迟律夺门而入,来到沐昧身旁。
迟律抓住沐昧的胳膊,有些担忧地晃了她片刻,见她神情依旧木然,便冲院落中的十多个黑影卫命令一句,黑影卫纵然跃上屋顶,纷纷消失空中。
迟律与司空玦私语一阵,司空玦点头同意,施绍便护奉着惠帝离开。
迟律带着沐昧,一行飞出司空璜死掉的地方,落在御花园荷池中央的一叶扁舟。
沐昧神情木然,望着周围,看荷池清幽,半人高的荷叶挡住外界景象,把动乱纷扰全部挡在外面,不由得晃了晃神,产生错觉:仿佛一整日经历都不是真的。
迟律与沐昧对坐船中,皱眉望着她叫:“沐昧……”
沐昧木然抬眼,怔怔不语,许久,才回了神,缓缓别开眼望向湖面。
白日当空,霞云变幻,沐昧抱膝蜷在船上,从烈日正午一直坐到夕阳西下。
终于,在傍晚时分,缓慢开口询问:“你说,我该来京都复仇么?”
“沐昧……”迟律皱了皱眉,原本讷言的他,此刻更加不知该如何开解。
沐昧叹了一声,望着湖面,一整日盘旋脑中的画面渐渐成为清晰的思绪,一字一句地吐露:“自师父去世以后,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杀司空侗,替墨家枉死的师兄弟报仇雪恨,然而,这五六年来,我付出牺牲,耐性隐忍,筹谋算计,有些时候甚至都忘记我为什么做这些事。有几次碰到司空侗……我竟然可怕的发现,我不恨了。平常因为只顾隐藏身份躲着他,恨意隐藏在心中,竟然无声无息地被时间肢解消散。”
沐昧说着,想到自入京都,一路推动的风波,和拉入漩涡当中那些多少无辜的人,自嘲般扯着嘴角,垂着头不住摇脑:“我压根失去了方向,在复仇中迷失了方向,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报仇,要报什么仇,我就一直这样莽撞地卷入一场场争斗,一次次把皇后拖入动荡当中……还有绿缬、红蓼、木槿、杜若、留兰……”
沐昧如鲠在喉,无助地将头埋入手中,陷入极端自责:“今天看到司空玦斩杀司空璜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样率真无邪的人能变得那般自负暴力,就如同司空璜那样霁月清风的人能变得那样贪得无厌……权力怎么能让一个人变得那般面目全非?”
沐昧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将头从手中抽出,抬眼望向空中,缓声说:“我倦了,我倦怠了洛阳无休止的权力争斗,我觉得今日与司空玦策划攻宫,与当年司空侗率军讨伐墨家本质并无两样。对于这场宫乱中枉死的将士,我也是他们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