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算会议散会之后,朱瞻基将周忱留了下来,君臣二人在乾清宫摆了四个小菜,一壶京城富贵人家已经开始流行起来的南平州汾酒。
现在能喝上这南平州汾酒的都是非富即贵,毕竟从南平州漂洋过海过来,这么远的距离运过来运费就已经比大明一般的酒贵上几分,更何况还要赚取利润。
皇帝指着其中一道菜道:“这是京城烤鸭店的厨子新发明出的一道鸭子菜肴,京城周边如今已经形成了养鸭的风气,有了食材厨子们就开始琢磨这鸭子怎么吃,各种新式的吃法就慢慢的发明出来。
这道菜叫江米酿鸭子,主要材料就是鸭子和江米,先把江米上锅蒸熟,干笋泡发切片备用,将宰杀好的鸭子,洗净去除血水,加入黄酒去腥。做完这一切后,将蒸好的江米填入鸭腹之中,盛入一个大碗之中,再把葱姜蒜这些调料汤汁在鸭身上均匀淋一遍,保证鸭肉入味。
做好这一切之后,便开始上锅大火焖蒸,直到鸭肉软烂,入口即化。把大碗中的汤汁去除,浇上高汤干笋勾出的汤汁,在洒上一点绿色的葱花或者其他的绿叶点缀,这道菜就做成了。
这样一道菜做工繁复,差不多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做好,根本不适合在寻常百姓中推广,这样的一道菜不过是在满足达官贵人的口腹之欲。”
“陛下仁慈之人臣万分感佩,不过只要我们君臣一起努力,这样的菜肴终有一天也能走进寻常百姓人家,即使不能自己做,也能花钱去酒楼里吃上一顿。”
“恂如说的是!倒是朕着相了,来你我君臣喝一杯,这是弋谦从南平州给朕带回来的酒,你尝尝怎么样?”
周忱抿了一口,感觉了一下说道:“入口绵柔,清香扑鼻,倒是有些类似山西的汾酒。”
“确实如此,没想到恂如对酒还挺有研究的,南平州的移民大多数都是从山西过去的,南平州那个地方又与山西的气候相仿,移民们就在南平州广种高粱。
弋谦为了提高移民的收入,让他们尽快的对南平州有归属感,就召集了懂得酿酒之人在南平州使用高粱酿酒,没想到那地方的水土倒是非常适合酿酒,酿造出的酒不输于山西的汾酒。
这酒经过来往船队的宣传,竟然就出名起来,到南平州的船只别的不拉,也得拉上几船这南平州的高粱酒。
南方人喝不惯这北方烈酒,这酒也就在京城周边流行。京城周边的有钱人开始追捧起了这南平州的高粱酒,并且还给起了个南平汾酒的名字。”
“臣在五六品的官位上蹉跎了二十年,心中报国之志无出施展,唯有这杯中之物能够解忧,让陛下见笑了。弋谦倒是好手段,想必南平州的百姓光是种高粱酿酒就能收获颇丰了吧!”
“朕确实没想到,三个派驻海外的官员朕没想到的最先做出成绩的竟然是弋谦,弋谦当初给朕的感觉就是投机分子,被朕压服才替朕做事。
没想到在地方上竟然展现出了如此的治政能力,再过五年,只要他一直能保证现有的水准,朕打算让唐季重跟你搭班子,组建新的内阁,把他拉进内阁成为你们二人的助力。”
皇帝的这话就是给周忱一个承诺,下一届的中枢内阁必然有他周忱一席之地。能够如此跟他推心置腹,怎能不让周忱感动,周忱的眼眶红了,举起酒杯向皇帝敬酒道:“臣得陛下知遇之恩,敢不效忠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瞻基打断周忱的话说道:“恂如!朕跟你还有其他近臣都说过,朕要的是你们能够为大明的前途命运着想,而不是单单为了效忠朕,朕是皇帝,也是个凡人,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人能犯的错误,朕都可能会犯。
朕希望你们这些近臣更应该指出朕的谬误,匡扶朕的过失。朕要的是你我君臣携手打下一个大大的盛世,为后世子孙铺平迈向前方的道路,说句晦气的话,就是后世子孙败家,家底厚实一些,也能多败几年!”
“陛下何出此言?大明如今在陛下的引领下,国力蒸蒸日上,就连百姓的生活也是历代最好的时刻,而且陛下才过而立之年,正是春秋正盛之时,相信陛下会找到一条大明万世不易的大道。”
朱瞻基微笑道:“恂如不必安慰朕,这天下哪有万世不易的王朝,朕从来不担心朱家会不会灭亡,而是担心华夏陷入三百年轮回的怪圈出不来。”
周忱知道皇帝在担心什么,这个问题君臣二人以前讨论过很多次,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天下太平之后,人口就会大量滋生,而土地却不会变多。只要人口达到一个峰值之后,各种矛盾就会层出不穷,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子孙受苦,越是土地不够用的时候,就越是土地兼并最严重的时候。
那个时候耕田的人比田多,手握大量土地的贵人就能继续抬高土地的佃租价格,让普通百姓一年辛苦到头来还是勉强糊口。一旦有个天灾人祸,要么卖儿卖女,要么就得背井离乡选择当流民乞活。
这个时候一些乡下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土地的承载能力,能够解决的办法就只有自己饿死,或者揭竿而起去抢大户求活。
君臣二人做过推演,即使朝廷一直保证清廉,土地兼并控制到最好水平,依然挡不住乡村人口太多而造成的社会崩塌。
想要保证人口的增加而不会出现人地失衡,能走的路并不多,最好走的一步就是拓展百姓的生存空间,将人口多的地方的百姓迁徙一部分出来,迁徙到人少的地方。这需要大明有强大的国力,保证新拓展的土地能够控制在大明的手中,不然一旦无法控制,迁徙过去的百姓有可能就会成为当地人屠杀的对象。
或者是让更多的百姓从事非农业的营生,保证乡村土地的足够充裕,可是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因为土地的产出并不会变多,从事非农业营生之人便成了单纯的粮食消耗者。只要不能提高粮食的总产量,人地矛盾就始终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
“陛下!您是不是认为即使如我们现在这样大力发展工商业、发展贸易、迁徙人口,依然挡不住有一天社会秩序的崩塌?”周忱感觉皇帝似乎有些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