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来。当钟山说他看到福公号时,我的内心就涌现出一种无可抑制的冲动。那一条船,仿佛在幽深的海底呼唤着我,那是灵魂深处的吸引,无法抗拒。
林教授断然否决:“初学者潜入这么深的海底,简直是自杀!”
“钟山教给我很多技巧,我也练习过。”我坚持说。
林教授道:“你一共才潜了多少小时?钟山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无论我如何坚持,威胁也罢,恳求也罢,讲出我爷爷的故事也罢,林教授就是不允许。沈云琛、戴海燕也都劝我打消这个念头。我还是不放弃,沈云琛突然“啪”地打了我一耳光,怒声道:“许家现在就你一个人了,你这么作死,是要给谁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太太动怒,有点被打蒙了。大家这才想起来,沈云琛也是五脉掌门之一,没点威严可是镇不住场子的。出海以后她没怎么说话,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沈云琛脸上阴云满布,一挥手说各自回舱待着去,谁也别胡思乱想。天大的事儿,等风暴过去再说。
于是大家纷纷回舱,沈云琛盯着我回了舱室,这才走开。她前脚走,我后脚悄悄拉开门出去,跑到了位于船首的驾驶室。
此时外面的风暴正是最肆虐的时候,打捞08号虽然下了锚,可仍旧无比颠簸。船长和大副一直坚守舵位,雷达和电台也都在那里,我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天气变化的消息。福公号对我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简直不能忍受哪怕一分钟的等待。
我站在最前面,整个人贴在玻璃上,盯着眼前起伏的惊涛骇浪。我瞪圆双眼,努力想透过海水,看到隐藏于海底的那条沉船。我跟它的距离,不,是跟那段历史的距离,明明只有不到一千米而已。
“你又乱跑?”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一看,居然是沈云琛,她怎么找到驾驶室里来了?我吓得缩缩脖子,像被大人抓住的顽童。沈云琛狠狠瞪了我一眼,却没有继续追究。船长把一个话筒递给她,她哇啦哇啦地讲起日语来。
我没想到她的日文居然这么好,可惜完全听不懂说什么。大副偷偷告诉我,船长已经通过公共频道跟对面的日本考察船取得联系,可惜双方语言不通,英文都挺蹩脚,很多细节说不明白。刚才问了一圈,发现沈云琛居然日文不错,于是把她请来做翻译。
有她居中翻译,两条船终于可以顺畅地对话了。打捞08的船长通报了一名日本潜水员获救的消息,但是伤势很严重,打捞08缺少必要的急救设备。对方那条船叫青鸟丸,他们本来以为那名潜水员已经死了,得知这个消息大喜过望,连忙表示青鸟丸上有随船医生。可惜现在处于风暴期间,什么都没法做。两位船长约定,等风暴一停,先用救生艇转移伤员。
我注意到,两边都很有默契地没提沉船的事。
虽然不指望日本人会因为这件事就把福公号拱手相让,不过让青鸟丸欠打捞08号一个大人情,会在未来的谈判协商中多一枚筹码。
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三个小时之后,海上终于风平浪静,重回阳光灿烂,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两条船因为及时下锚,船长经验也都比较丰富,在风波中毫发无损。
打捞08号向青鸟丸缓慢靠拢,这既为了尽快把伤员送过去,也可以不动声色地朝沉船上方水域移动。钟山已经把大致坐标标记在海图上,现在是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青鸟丸也看出来了,但毕竟是我们救了他们的人,也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两条船平行而停,首尾相反,相距大约三百米。这是极限距离,再靠近,两船之间就会产生吸力,撞到一起。
我们把日方受伤潜水员小心地抬到救生艇上,随行的有打捞08号的二副、方震和沈云琛。黄色的救生艇被缓缓放到海面,沈云琛负责伤员保持平衡,其他两个人用桨向青鸟丸划去。等到了船边,那边有吊车把救生艇吊了上去。
我看到救生艇顺利过去了,偷偷离开甲板,到潜水准备室里,把钟山的抗压服往身上套。现在沈云琛不在,林教授又在甲板上看着,如果要下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不搞高难度动作,只是潜入沉船,把那几件柴瓷拿到手就好,这又能难到哪里去?
我正在折腾,路过的戴海燕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她把头探进准备室里,一言不发地盯着我,但也没去举报。我看了她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准备着。
“你坚持要下水?”
“对。”
“也好。这船上已经没有潜水员了,又来不及从后方调,你是唯一的选择。”
戴海燕和药不是的思考回路很接近,两个人都能从情绪漩涡抽离开来,从一个纯理性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我趁机要求她一会儿把林教授拖住,只要一小会儿,我会拜托药不是掌握信号绳,趁两船在交接的时候偷偷下水。
一旦下了水,林教授就只能接受这个既定事实了。
就在我抱着压缩空气瓶接近船舷时,一声尖利的汽笛从远处响起。我惊愕地看到,第三条船,来势汹汹地冲入这个伪漩涡的中心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