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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帝一看被带来的竟然是林荞,就愣住了。
林荞眼观鼻鼻观心上前跪倒,“奴婢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看看嘉和帝,“皇上,您还记得她吗?上次她给周妃送了毒燕窝。”
嘉和帝轻轻点头,问林荞,“怎么又是你?”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比之前还柔和了些。皇后有些诧异的看了嘉和帝一眼,但嘉和帝向来喜怒无常,她就有些吃不准嘉和帝的意思?
和琥珀对视一眼,琥珀微微点头,皇后就放下心来,问林荞,“说吧,谁派你行刺豫王的?”
她一上来就意有所指,林荞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她向皇后眼带讥讽的一瞟,就低下了头,咬着唇一言不发,小小的背脊却挺得笔直,以这种无声的倔强传递自己的抗议。
皇后一愣,就明白了。
这小贱人上次就摆了她一道,这一次,也依旧不打算听她的话!
皇后就咬了牙,既如此,这次就怪不得她了!
她堂堂皇后的威仪怎可能一而再的被人挑战? “嗯?”皇后语气微扬,就现了丝杀气,“皇上在此,你还不快招!”
林荞依旧不说话。她在赌!
“大胆,竟敢藐视圣上,来人……” “皇后,”嘉和帝看了皇后一眼,脸色微沉,语气也冷了几分,“你是想要给她用刑?”
“皇上,她巧言令色居心叵测,若不用刑,定不会招,”皇后这样说时,眼里就带了泪,“臣妾身为琰儿的母后,有人要刺杀自己的儿子,臣妾若不将这幕后的主使之人挖出来,臣妾枉为人母。”
“重刑之下,必有冤屈,”嘉和帝拍一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抚,却还是摇头,“这件事要查,但不能逼供,”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琰儿如何?可有伤碍?”
皇后看着嘉和帝,恨得眼泪花子直冒,他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问一问这儿子怎样了?
但恨归恨,皇后还是回,“皇上放心,琰儿幸好是习武之人,是以并无大碍。”
“嗯,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去行刺一个在沙场征战多年的主帅,这幕后之人也是蠢的很,”嘉和帝话有所指的看向皇后,“梓童,你说呢?”
皇后哪能不懂嘉和帝的意思,眼里的泪就有点冒不出来了,但她随即就冷笑了,“皇上可知臣妾见到她时是什么情形?衣衫凌乱,仪容不整,分明就是以色相诱,伺机下手。”
话一出口,皇后便后悔了。
就见嘉和帝的脸色倏然一沉,眉目间已见了冷厉。他的目光从林荞身上扫过,冷冷一哼,“以色相诱?”
皇后心跳如鼓。深悔自己口不择言,急忙替儿子洗白,“皇上,琰儿身端影正,自不是她个小小宫女能相诱得到的,所以她才没得手,”她抚一抚胸口,感叹道,“真真是万幸!”
嘉和帝目光自皇后脸上扫过,终于落在了林荞的身上,问道,“你来说说吧,是怎么回事儿?”
在这帝后二人言来话往的时候,林荞心里就有了数,嘉和帝并不相信皇后!
她相貌平常又不会武功,谁会傻到让她去刺杀一个会武功的人?
她有些同情的看着皇后,就想着——这皇后也像是个聪明的人,为什么会一而再的做这样的蠢事?
“回皇上话,奴婢……奴婢无话可回,”她伏身磕头。
“无话可回?”
嘉和帝看着林荞胳膊上的血迹直皱眉,“那就说说你是怎么受的伤的吧?”
怎么受的伤?
她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受的伤哇?
林荞十分悲愤,好好儿的去报个信,结果就变成这样了。让她怎么说?说你儿子非礼我所以我拿了个烛台自卫来着于是就被人当成刺客一下子把我按翻在地上所以这烛台刺伤了我的胳膊?
呀呀呸,谁信啊?
就算嘉和帝对她动过心思,但那活阎王可是他亲儿子,这两夫妻到时联合起来护短,她就死都不得好死了!
林荞眼泪汪汪的想了半天,决定赌一把,于是就将之前活阎王糊弄皇后的那套说辞讲了一遍,临了说道,“皇上若不信,尽可去问大殿下。”
若那活阎王反口了,则算她倒霉。
她想过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听琥珀的指挥去攀咬三殿下的,那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皇后会保她活命这样的话也只能当是放屁。
从小到大,林荞不知看过多少小说和影视剧,哪一个做棋子的不是用完了就立刻被杀灭口的?
皇后或许真的不傻,但她绝想不到林荞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其见识心性远不是她们这个朝代那些足不出户的女孩儿所能相比。她的这些手段,在现代的影视和小说上,早就被人用烂了!
林荞怕疼怕死,但她是个聪明人,若左右都是死,她就不可能再拖无辜的人下水,这是她的善良和品性;而若反正都是死,她就绝不允许自己临死还要被害她的人给利用,这则是她的暴脾气!
她这话音一落,嘉和帝才要开口,忽听门外有人回报,“回皇上皇后娘娘,豫王殿下求见。”
要不说这天下轻功最好的人是曹操呢,说曹操,曹操就到哇!
嘉和帝就点头,“嗯,朕正要找他,叫他进来。”
皇后向琥珀使了个眼色,“去,去迎接大殿下。”
嘉和帝看看她,林荞也看看她,这明摆着就是让琥珀出去串供嘛!
琥珀伶俐,答应一声忙就去了,但帘子才掀开,慕容琰就进来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跪着的林荞,不露痕迹的快速将林荞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才跪下见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皇后不等嘉和帝开口。抢先道,“琰儿,你父皇正要命人去找你,”她一指林荞,“这个宫女对你父皇说,她非但不是受人指使的刺客,还是忠心护你之人,而刺客其实另有他人,是也不是?”
“母后——”
“琰儿,你须一五一十的将当时情形如实回禀给你父皇,”皇后打断儿子的话,严厉的语气里满是意味深长的警告,“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马虎。”
“是,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母后,正是为此事而来,”慕容琰朗声道。
嘉和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待听得慕容琰这一句时,才点头,“嗯,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慕容琰向上一拱手,道,“回父皇,刺客确是他人,这名小宫女确实是为了救儿臣才受的伤。”
“什么?”
皇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冒着大不讳已经明示暗示得这样了,这儿子怎么还是一根筋的不肯顺她的意?这么一来她辛辛苦苦安排的这一切,岂不是全泡了汤?
“琰儿,你想好了再说,你……”
“皇后!”嘉和帝终于沉下了脸,他目光冷冷落在皇后脸上,“这件事到底如何,难道你比琰儿更清楚?”
“皇上……”皇后额头沁出冷汗,却无言以对。
“接着说,”嘉和帝向慕容琰道。
“是,”慕容琰却不慌不忙,显然丝毫不担心放自己妈的鸽子会令老妈有什么后果,道,“那刺客,儿臣已经抓到了,虽然还未开口招供,但据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物件来看,此人应该是鲁国人!”
“嗯?”
嘉和帝和皇后都很意外,皇后和琥珀不露痕迹的对视了一眼,怎么竟真的有刺客?
之前,她细细审问过柳絮儿及倚兰殿里当差的人,都说当时倚兰殿内只有慕容琰和林荞,亦未见有其他人进出。而倚兰殿位置虽清幽,但前门后窗外都有人守着,若真有刺客进入,不可能没人看见。
林荞也有点奇怪,要说这活阎王不承认她是刺客还情有可原,毕竟怕她这兔子急了会咬出他对她耍流氓的事来,到时给最高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他当接班人就不好了。
可他居然真的弄出个刺客来?
嘉和帝神色间多了几分凝重,“你是说——这刺客是鲁国人?”
“是,”慕容琰点头,“儿子已将他下在狱里,父皇可随时提审。”
“嗯,”嘉和帝想了想,就以下巴点了点林荞,问,“可怎么你宫里的柳美人却一口咬定刺客是她?”
慕容琰的眼里闪出一丝冷意,“回父皇,柳美人当时并未在屋内,听到动静冲进来时,刺客已经逃了,是以……”
嘉和帝双眼微阖,半晌后才道,“嗯,这件事也算清楚了,”他回头看向皇后,“梓童,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后到得此时,半惊又半疑,审时度势之下,她也知道再咬着林荞不放已是不智,只有违心附和,“琰儿年前率军平等西境,将鲁国的进掠之军打得溃败,不想鲁国表面求和,却背地里派人暗算琰儿,如此阴险狡诈,实在令人发指。皇上,臣妾不便干涉政事,但此事一定不能姑息啊!”
嘉和帝摆摆手,“皇后放心,此事朕会和琰儿商议的。”
说着,他对林荞道,“看你小小年纪弱质女流。竟有如此胆识,敢在危难之时忠心护主,实属不易,嗯……”说到着儿,他作拧眉思考状,林荞大喜,她本想这这次是一定逃不过了,不想竟被自己赌对了,看嘉和帝这表情,想来是要赏自己吧?
哈哈哈哈本来以为必死无疑了不想不但不用死了还有赏,这人生真是太特么的一切都有可能了!
林荞正暗自欢喜,嘉和帝已“嗯”完了,却问,“四皇子居然会为了替你求情,而在皇后的宫外跪到吐血,林荞,你倒是告诉朕,你和四皇子之间——是怎么回事?”
“什么?”
林荞的心跳“咚”的就停了,她分明还没消化过来嘉和帝话里的意思,身子就已颤抖起来,“四……四皇子吐吐吐……吐血了?”
慕容弈为了她,竟然会跪在坤宁宫外跪到吐血!
慕容弈为了她,竟然会跪在坤宁宫外跪到吐血!
慕容弈为了她。竟然会跪在坤宁宫外跪到吐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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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荞醒来时,人已经在离心殿了。
坠儿抹着眼泪告诉她,她在坤宁宫晕了过去,嘉和帝命人将她送回离心殿,并命郑雪梅好生照顾!
彼时,郑雪梅正在为林荞被禁在坤宁宫而焦急难安,待嘉和帝派人将林荞送回来,她生生在林荞的床边一言不发的守了半夜……
“没想到小主对姐姐你竟然这么好,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对谁这样过呢!”坠儿感叹。
林荞默然,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无力!
郑雪梅为什么会如此待她,原因再明白不过,因为她是嘉和帝派人送回来的,而嘉和帝为什么这么做,原因不问自知。
对于自己的长相,林荞向来清楚,她的容貌最多算个清秀,在这以丰腴为美的朝代,她瘦不拉唧的身板儿对男人更是一点吸引力没有。嘉和帝之所以看上她,想来不过是翅肚参鲍吃腻了,想来包榨菜清清口。
所以每逢嘉和帝来,她都会避出去,后宫佳人上万,林荞相信他对自己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待得几日不见,他就会将她丢在脑后。
她从来就不担心自己会过不了嘉和帝这一关。
可据今天的这一出看来,嘉和帝的心里显然还没撂下她,这也是为什么郑雪梅会纡尊降贵亲自守她许久的原因了。
天下之大也都是王土,何况这小小皇宫里的女人!
那都是他嘉和帝的,他勾一勾手指,被勾的女人就得乖乖顺顺的过去,一刻也不能耽搁,耽搁了,就是死!
可林荞不想被他勾去啊,怎么办?
作为在新时代里生活了十七年的女性,大叔该是成熟优秀如吴秀波陈道明之类,似清瘦苍白后宫女人无数的嘉和帝这般的,纵是让她宠冠天下,她也不稀罕!
烦躁的一捶床沿,林荞十分焦躁,我到底哪儿好啊,我改还不行吗!
“林姐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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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荞就被郑雪梅叫了过来。
“昨儿是怎么回事?说吧,”郑雪梅面沉似水,冷冷的看着她。
林荞跪了下来,她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郑雪梅这儿定瞒不住,可无论如何,慕容弈和慕容琰之间的关系都是不能说破的,怎么办?
“说,”见她不吭声,郑雪梅“啪”一拍桌子,喝道。
林荞的眼泪就下来了,她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伏在地上哭出了声,这是一种崩溃,是林荞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对现实的无力!
她很累!
“小主,您将奴婢发落了吧,奴婢愚钝,总是让小主生气,给小主招惹麻烦,”林荞不喜欢郑雪梅,但此时的这番话却是发自内心。
这次的死里逃生依旧是侥幸,若不是嘉和帝有心放她的水;若不是那活阎王怀有私心,怕在大领导跟前坏了他的印象,此时,她只怕还在被皇后严刑拷打逼她攀咬三皇子中。
而作为她的主子,郑雪梅怎可能逃得了干系!
“发落你?发落完好让你去重华宫?”郑雪梅被气笑了,“这边皇上想收了你;那里深居简出百事不问的四皇子为了替你求情,竟也在坤宁宫外跪到吐血晕厥。林荞,我倒不知你竟有如此好手段!”
“小主,”林荞心中顿时一刺,她怎么也想不到慕容弈竟然会为她去求情,更会为了给她求情,他竟给皇后下跪!
到得此时此地,无论是嘉和帝还是郑雪梅,都不可能放过这个疑问:慕容弈——为何要如此待她?
其实她也想知道,他为何竟肯如此待她!
可这种事知不知道,她都要回答,深吸口气,林荞硬着头皮道,“小主可还记得,前几天奴婢曾告诉皇上,周妃娘娘病了。皇上听了后,立刻就走了。”
郑雪梅想了想,点头,“嗯,对。”
“皇上回去不久,太医院的院首就带了医术最好的两位太医去了西凉殿,生生守了周妃娘娘三天,使得周妃娘娘终于转危为安,小主可知道此事?”林荞问。
这么大的动静,郑雪梅可能不知道吗?
她皱一皱眉,脸色却有所缓和,道,“说下去。”
她的反应让林荞的心终于有些踏实了,“明眼人都知道,这太医必定是得了皇上的旨意才敢去的西凉殿,而周妃娘娘的病是奴婢告诉皇上的这件事,则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四殿下的耳朵里,四殿下曾要厚谢奴婢。可宫中有规矩,妃嫔不得和成年皇子来往。奴婢唯恐和四皇子过从密了,会招来有心之人对小主做文章,便推辞不受。不想他今儿竟为了奴婢而去坤宁宫外下跪,依奴婢想来,只怕——就是为的此事了。”
“那日你对皇上提到周妃时,屋子里并无其他人,这事儿怎么就传出去了?”郑雪梅提出疑问。
林荞吃定郑雪梅绝不敢去问嘉和帝,她两手一摊,“奴婢也不知道。”
郑雪梅定定的看了林荞许久,才道,“要这么看来,这四皇子倒真是个仁孝重情之人!只可惜……”只可惜他中了罂草的毒,也不知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当年晋王因中罂草之毒惨死,宫中明里禁止人提,背地里其实谁不议论?郑雪梅入宫这么多年,怎可能不知道?
但不管是当年的晋王还是如今的四皇子,郑雪梅其实都不关心,她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接着问林荞,“那么,你怎么去了长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