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万成这两天跟沙袋似的,一会儿被慕容琰拎到东屋,一会儿被慕容琰提到西屋,可怜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拎去看慕容弈他能理解,可为个小宫女也这么紧张非得他堂堂太医院的院首亲自诊治,梁万成有点想不通。
可想不通归想不通,大殿下的刀不是吃素的,聪明的梁万成再想不通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脑袋当学费。
他麻利的给林荞把脉看舌头翻眼皮,一系列如行云流水的望闻问切后,他回身禀告慕容琰,“林姑娘已无性命之忧,等过几日伤情稳固了,便可送她回宫休养!”
“回宫?不要……”
林荞顿时急了,她好容易脱离了嘉和帝的视线,早已抱定了远走高飞再不回还的心,这要再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白欢喜一场?
还特么的多了一身伤! 慕容琰也立刻否定,“不行。”
梁万成张着嘴,看看林荞,再看看慕容琰,突然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点他老头子不知道的事儿?
将前情后事细细一想,他便笑了,连连点头,“对,是不能回宫。林姑娘的伤情不宜颠簸。”
说罢,还向慕容琰抛了个“我懂,老夫也年轻过”的暧昧眼神。
但慕容琰此刻注意力全在林荞身上,倒是没看见梁万成那自以为是的眼神,他坐在林荞床边,毫不避讳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摸了摸林荞的额头,长舒口气的样子,“嗯,不烧了。”
林荞正一脑门的虚汗,被他这一摸,便糊了一脸,她虽是现代穿越来的,但在大肃朝的皇宫里呆了五年多,对这封建社会的臭规矩还是知道的,当下对慕容琰这不见外的上下其手觉得有点恼怒。
但恼怒是一回事,她是没法收拾慕容琰的,而且,她有更担心的事,看看慕容琰,林荞磨着牙问,“大殿下,四殿下怎样了?”
她记得自己晕厥时,已经有人冲进来的……
“他没事,”眼前浮现出那刺客狠辣的手段,慕容琰的语气有点冷。
没事就好!
林荞长出一口气,头一歪,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睡得极安稳,不用担心慕容弈,不用担心会被送回宫,有人又不停的轻声的在她耳边告诉她不要担心一切有他,从到这大肃朝以来,她从没这么安心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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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弈和林荞一伤一病,就这么滞留在离京城一天路程的驿馆里,这让大家全都哭笑不得!
林荞伤的其实极重,那一刀生生从她的后背刺到了前胸。据红儿告诉她说,她昏迷了两天两夜,这期间,慕容琰一直都守在西偏院里,西偏院的东西两间房分别躺着昏迷不醒的她和人事不知的慕容弈。
说到这儿,红儿指着屋子里的卧榻道,“那两天,大殿下若实在累狠了,就在这榻上躺一会儿,姐姐一有动静他立刻跳起来看姐姐,除了梁院首外,那几位太医都挨过大殿下的窝心脚呢……”
“哦,”林荞吞下口中的粥,边点头边盯着那张木榻嘀咕,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他……他都是睡在我屋里的?”
林荞终于找到问题在哪了,妈蛋的,男女授受不亲好吗?你个大男人这么多屋子不睡,偏睡我屋子里。这就算放在现代,也不合适的吧?
而且,她就是一普通的小宫女,隔壁屋才是他正经嫡亲弟弟呢,他应该去他弟弟的屋子里守着才对吧?
红儿又喂了林荞一口粥,点点头,向林荞笑得十分暧昧,“姐姐昏迷时,一直拉着大殿下的手不肯放,大殿下一直答应着说不会丢下你,所以……”
林荞顿时惊了,“啥?我一直拉着谁的手不放?”
“你拉着大殿下的手啊,一边哭一边说胡话,我想掰开你的手来着,可是你明明都那样了,偏手上的力气那么大,大殿下的手背都被你抓出血了,”说到这儿,红儿一脸惊秫,“梁院首说,大殿下不知怎的竟转了性子,他这么多年都不曾见大殿下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
林荞不说话了。
满宫里,她最怕的人就是他,她对他的印象更由杀人如麻的活阎王又加了不要脸的臭流氓,对于这样的人,她向来都敬而远之恨不得再见再也不见。
可是她突然发现,好像近些日子来,这个人动不动就会跟她扯上关系,无论是西凉殿,还是除夕夜,又或者是现在……
愣了许久,林荞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觉得——等伤好点儿了,她得问问这周边哪儿有庙,她得好好去拜一拜,求菩萨保佑她能离这瘟神远一点。
土地庙也行!
……
但相比拜神,林荞更揪心的是慕容弈的身子。
她坚持自己只伤在肩上,两条腿还能走,所以逼着红儿扶自己去东屋看慕容弈,红儿吓得脸发白两手直摇,“不行不行,大殿下吩咐过,命我好生照顾你,你要是现在就下了地,大殿下会杀了我的。”
林荞一咬牙,做了一件平日里自己很鄙视的事儿。
她把脸一拉,“你如果不带我去,我就告诉他你虐待我。”
“啊,”老实孩子小红儿就被吓懵了,“这这这……”
“别这啊那的了,快点儿,”林荞忍着一头虚汗,由红儿又扶又抱的将她搀下了地,她靠在红儿的肩膀上,咬尽牙慢慢的往东屋挪,好容易挪到了东屋门口,就听里面慕容琰抵押了嗓子问,“你确定——是这香饼有问题?” 香饼?什么意思?林荞一愣。
就听梁万成语气低沉的道,“回大殿下,老臣已经几番试炼,确定这香饼内有和罂草相生之物。此物对常人不但没有伤害,还有安神醒脑之效;但若是身中罂草之毒的人闻了,则会令毒性勃发,药石无法压制!”
“这香饼是哪儿来的?”慕容琰的语气里有着压制不住的怒意。
却是三宝哆哆嗦嗦的回,“这……这是林姑娘带来的。说可以让四殿下睡得好些,所以就一直点着它……”
“阿荞?”
门帘刷的被拉开,慕容琰一脸阴沉的出来,一眼看见正靠在红儿身上发抖的林荞,他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就眯起了眼,“你都听到了?”
林荞抖得更厉害了,一方面是害怕;还有一方面是因为身子太虚,脚软得支撑不住。
她迟疑的点了点头,“……听……听到了。”
慕容琰朝厅中一坐,将香饼丢到林荞的脚下,冷冷问,“这是你带来的?”
林荞看着滚了一地的香饼,眼泪哗的就下来了,可不正是郑雪梅交给她带来的?
犹记得郑雪梅当时的语气那么的云淡风轻而又情真意切,“……这个能助人静心安眠,晚上睡安稳了,白天才能有精神伺候四皇子……”
可她旅途会劳累,慕容弈那带了病的身子更疲累呵,这样的好东西,她哪里舍得自己用?
想到慕容弈那奄奄一息的身子,林荞终于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脚一软,从红儿的怀里滑跌在地上,胸背上的伤疼得她直吸冷气,可身上的伤再怎么疼,也疼不过她的心!
颤颤巍巍伸手捡起一块香饼,再颤颤巍巍送到鼻子下轻嗅,香气清雅,带着一丝淡淡的像荷花又不是荷花的味道,嗯,是她最喜欢的芍药!
将香饼紧紧的捏住,林荞泪如雨下,她差一点……差一点,就害死了慕容弈了!
仰起头,她向慕容琰承认,“这是奴婢带来的。”
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再无他话!
她从来都知道郑雪梅不是善类,可她到底不是个心思诡厄之人,在郑雪梅真情实意的跟她“交心”之后,她是真的被感动,也真的想要尽自己能力的去帮郑雪梅。
可就在她愿意全心相对的时刻,郑雪梅给她玩了这么一出。
她总觉得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坏人,所以她不愿意相信这是郑雪梅在利用她;但如果不是在利用她,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罂草之毒,毒在除了根茎之外无药可解,毒在它生长在极寒的祈宁山内,鲜少人知。而郑雪梅的这香饼居然就这么“巧”的能令此毒爆发,无药能压!
从慕容弈的中毒,到这香饼,这背后藏了多大的一盘棋?林荞不敢想!
所以,她除了承认那香饼确实是自己带来的之外,能说什么?告诉慕容琰,这香饼是郑雪梅给她的?说了有用?
他慕容琰到底只是个皇子,他再怎么杀人如麻行事狠虐,他的手也伸不进他老子的后宫里去。
而那郑雪梅就算被贬为才人,也是生有两个皇子的天子妃嫔,纵是她的父兄涉嫌谋逆,嘉和帝也只是把她降位了事。
如此,只凭她一个小小宫女的证词,怎可能定得了郑雪梅的罪?
不过是让自己死得更快罢了!
……
林荞一承认,边上三宝就受不住了,他泪流满面的冲过来,向着林荞怒吼,“你怎么能这样?四殿下当你是最亲近的人,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林荞捂住脸,哭得喘不过气,“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三宝一把薅住林荞的衣领,目龇欲裂,“你是不知道那个有毒?还是不知道四殿下拿你当最亲近的人?”
因为愤怒,三宝的动作十分粗鲁,林荞的衣襟上已是一片殷红,红儿尖叫一声,冲过来扒三宝的手,“三宝你疯了?林姐姐身上有伤,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