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琰并不觉得慕容弈在傅廷琛那里就是好事,嘉和帝总要“病愈”的,一旦四弟和那庆王真的是……以父皇的性子,他便是替仇人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这样大的羞辱,这么大的亏,嘉和帝怎可能罢休,只待他稍有精神,便是撕咬大鲁的时候,那时,才稍平息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的百姓,就又要遭殃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张总管见主子爷的嘴角全是火泡,心疼得直哆嗦,小心翼翼道。“爷,之前您让章寒往外偷四殿下的时候,要在重华宫里放把火,要让皇上以为四殿下已死的,不如……”
慕容琰摇头,“不行,老四的失踪已经满宫皆知,这会子放火已经没用了。”
“爷……”张总管不说话了,他忍着眼泪抬头看天,老天爷,您老人家就放过主子爷吧,可不能再出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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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帝这一躺倒,后宫里就炸了。
长安宫是第一个开始有动静的。良贵妃命紫菱,“你去趟江北大营,让瑜儿赶紧回来。”
紫菱一听,忙就要去,被良贵妃又唤住,良贵妃想了想,就一指坤宁宫方向,“悄悄儿的,别惊动那位。”
“是,娘娘,”紫菱掀帘子去了。
良贵妃静静的坐在铺了薄褥的竹榻上想了想,就又命人紧着去家里府上速传嫂子进宫,有要事相商。
安排完了这一切,良贵妃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两只手却止不住的抖,太子未立,皇上这一病若是……那么……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又这么害怕过,儿子虽在江北大营历练多年,嘉和帝却到底没有明着把江北大营的兵权交给他,慕容琰手上却有整整一个绿营军,这绿营军虽只有一千人在京城内,若真要发难,却也够人喝一壶的了。
宫里人精多,良贵妃想到的,其他人也早想到了,皇后站在坤宁宫的廊下。边喂着雀儿边冷笑,对琥珀道,“陈绮嫣终于沉不住气了,那江北大营没有皇上的虎符根本就别想调动得了,除非,赵文胜他想造反。”
赵文胜是掌管江北大营的领军。
琥珀将换好的清水给皇后捧过来,别协助着皇后给雀儿喂了水,边也点头笑道,“就算他赵文胜真不打算要他家那几百口人的性命了,咱们大殿下那绿营军也不是吃素的,在龙隐山下的一万人要赶过来也是快的很呢。”
皇后也笑,但笑着笑着却停了手,她想了一想。就摇头,“不行,本宫得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去。”
太后最近其实也有点蔫蔫的,到底是年纪大了的人,天儿一热就吃睡不香的,正躺在软榻上养神,见皇后来了,她向皇后招招手,问,笑问,“琰儿的婚事准备得怎样了?”
皇家婚礼,规矩繁琐绵长,若是皇后嫡子则更加甚之。但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甚至是孙家,都心知肚明这场大婚是为着什么,所以,被太后找了个借口,取了钦天监选的下个月的二十六。
时间很急,礼却不能废,孙家二小姐也到底是太后的嫡亲侄孙女儿,太后是绝不肯委屈了的,是以皇子嫡妃的规矩礼数一样不能少,直把个皇后忙的喘不过气来。
皇后忙笑道,“母后放心,已是妥当了,臣媳桩桩件件都是亲自瞧过了的,再不会有错儿。”
太后就点了点头,她摆手命摇扇的小宫女都退了,这才看着皇后,“你今儿来……不只是为了跟哀家说这个吧?”
皇后便跪了下来,喉间就带了哽咽,“母后,求您帮帮您的孙子。”
太后扶着皇后的手坐了起来,神色间已有了严厉,“怎么皇上才躺下,你们这一个有个的,就准备着要给皇上办身后事了?”
“母后,”皇后咚的一个头磕了下去,眼里含泪,“母后息怒,臣媳自然是不敢往这方面想,可是挡不住有人不守纲常尊卑,大胆犯上。臣媳是来求母后做主。”
“你是说长安宫那位吧,”太后的脸色依旧冰冷,“她痴心妄想已不是一天了,你身为中宫,母仪天下这么多年,却管制不住一个嫔妃,倒来让哀家这一把年纪的人给你做主?”
太后话里的嫌弃让皇后十分委屈,“母后,非臣媳无能,实在是……实在是皇上偏护着她,臣媳无论如何也不能忤拗了皇上。”
“糊涂,”太后的脸色就更难看了,“皇后,虽说是出嫁从夫,可你别忘了,你除了是皇上的妻子,你更是大肃朝的一国之母,有谏言匡扶之责。”
“母后!”
“再说了,”太后语气放缓,“皇上这会子……不是病着呢吗?”
“母后,您的意思是……”皇后惊喜的抬头。
太后轻轻点头,重又在软榻上躺了下去,边道,“皇上不是哀家亲生,哀家这个永寿宫住的总是有点不踏实,好在,琦珍是哀家的嫡亲侄孙女儿……”
话说到这儿停住,皇后却明白了,孙琦珍和太后血脉相连,和慕容琰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亲的了!
太后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在大肃的宗庙里,留下她孙家的血脉了!
有太后的这番话,皇后心里便踏实了。
她前脚出永寿宫,后脚,太后就从永寿宫传出懿旨,“皇上龙体违和,大皇子的婚事提前到这个月的二十八日,是以喜事冲晦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民间的冲喜。
懿旨一下,满宫哗然,朝堂哗然,京城里也哗然……
这难道是在昭告天下,皇帝不行了吗?都冲喜了耶。
慕容琰闻听旨意也木住,这个月的二十八日,七天后!
“琰儿,你皇祖母是为了你好,”皇后严厉的道。
慕容琰无力的点头,“儿臣……明白!”
梁万成的那两剂药,本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嘉和帝杀慕容弈,没想到慕容弈失了踪,朝堂上却闹了起来,就算他让梁万成赶紧让父皇恢复,有些事也到底更改不了了,比如他的大婚。
进永寿宫谢恩时,被太后明里暗里的“教诲”后,慕容琰来到嘉和帝的寝宫,他看着那在阳光下金光璀璨的明黄色琉璃瓦,突然便觉得……这大约正是老天爷的意思,唯有抓住机会稳固了地位,他才可以保护得了他想要保护的人。
比如四弟,比如——阿荞!
皇帝的嫡长子大婚在即,宫人朝臣们忙得团团转,各宫的主子娘娘们也忙得团团转,各有各的心思鬼胎,郑雪梅这一刻已是凉了心了,她所有的依仗和指望,都押在了嘉和帝身上,不想嘉和帝竟突然一病不起,她位份不高,孩子是别人的,父亲兄长还在狱中,无权无势无人无力,她还能拿什么来翻盘?
永和宫齐妃却已是咬碎了银牙,自她生下十一皇子后,要说她没有点野心是不可能的,更加上杨帅死后,杨帅手上的兵权全在她父亲的手上,她那点心思就愈发有些膨胀,她总觉得就算上面还有皇后和良贵妃,可天长日久的,她总有办法慢慢收拾了她们,只要她住进了坤宁宫,便是她的儿子年纪小些,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嫡子,那时立太子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皇上迟迟不肯立皇后和良贵妃这两位的儿子,岂不正是说明,皇上根本不想在这两个儿子里立太子。
而除了皇后和良贵妃,便是以她最尊了。
可偏偏在这时候,嘉和帝病倒了。
她只觉得那已穿在儿子身上的明黄衮袍硬生生又被人抢走般,气得连扇了七巧几个嘴巴子后,她再心有不甘,也要考虑今后的站队问题?皇后还是良贵妃?
不但是齐妃,宫里都在考虑要站哪一队?
皇后是嫡后,又有太后撑腰,慕容琰手有兵权,外祖亦不可小觑,如今的岳父孙家也颇有份量,按理,赢家该是皇后!
但良贵妃的哥哥也不是善茬,三皇子又被皇上放在江北大营多年,只怕那江北大营早已经被皇上暗自交给了三皇子,也未可知?
宫妃朝臣们这里猜来算去,日常里就为难至极,见了谁也不敢得罪,又见了哪一个也不敢亲热。
今天跟这位亲热了,明儿的赢家是另一家呢?
呵呵,呵呵呵!
慕容琰除了每日去探望嘉和帝,便是留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哪儿也不去,对大婚也毫不关心,引得皇后当众训斥。
但慕容琰的性子向来是谁的帐都不买,虽是被皇后当众训斥,他也坚持父皇病重。他要分担朝廷政务,不肯多去过问大婚事务。这一来就被有心之人传了些不好的话出去,无非就是慕容琰不喜孙家小姐,态度淡漠之类。
但话传的再难听,该婚还是要婚,一道道聘礼从长留宫抬出去,又一箱箱妆奁从宫外抬进来,皇后为着方便,更命将东六宫至离东六宫最亲的和德门敞开,方便操办婚事的人进出。
就这么闹哄哄的忙了几天,慕容琰的大婚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