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弈的悲呛痛楚看在林荞的眼里,令林荞心疼到喘不上气来,她多想多想去抱住慕容弈,告诉他,不要难过,无论你姓什么?你都还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这一点,不会改变!
红霞看着嘉和帝又接着道,“你心心念念要带小姐和这孩子入宫,可是小姐不肯,于是,一年后,你竟然来强行带走了这孩子,你说,你是绝不会让慕容家的血脉流落在民间做个普通村夫的,你还跟小姐说,二小姐所生的半岁大的孩子刚刚夭折了,你已严旨不许皇子宫的嬷嬷太监们泄露此事;你说,你要让这孩子顶了那孩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到宗室里;你还说,这样也可以让二小姐以为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不会伤心!”
说到这儿,红霞再次叹息,“只怕二小姐到今天都还不知道这孩子不是自己亲生吧?”
“不,她已经知道了,十年前,她就已经知道了,”嘉和帝语气哀伤,“宫中规矩严谨,为防母借子骄,皇子皇女出生后,都必须送进皇子宫,由嬷嬷奶娘抚养,母亲一个月才能见孩子一面。而当年她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好,在她亲生的孩子夭折的时候,朕借口怕过了病气给孩子,连着几个月都不曾让她和孩子见面,如此,等朕再将弈儿抱到她跟前时,她虽然疑惑孩子突然大了不少,可看着和她面容相似的孩子,她也并不怀疑。”
说到这里,嘉和帝看了看慕容弈,“那十年是朕最开心的时候,你母妃虽不是你的亲娘,可是她和你的亲娘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她活泼,淘气,没有心机,不会算计,她每天都甜甜的‘清越、清越’的叫朕,朕看着她,就觉得是你娘亲在对朕笑,朕觉得——这样也很好!” “那么,十年前又发生了什么事?”问话的人是林荞,话一出口,她就被揽着她的胳膊狠命一把带了回去,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喝道,“住口!”
林荞这才悚然而惊,此刻看到的听到的都太惊骇惨烈,以至于令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尊卑有别!
嘉和帝却只沉浸在对过往的惊痛里,丝毫没留意问话的到底是谁,他看着净和师太的脸,无力的道,“十年前的某一天,清凝不知从哪里得了封信,那封信里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的是弈儿的真实身世及当年朕和清凌之间的孽缘,假的是朕为了让和清凌所生之子回归宗室,下手杀了她的孩子。清凝性格虽单纯,却和清凌一样的刚烈,这么真中掺假的造谣中伤让她深信不疑,她将信丢到朕的脸上,恨朕欺骗了她,恨朕杀了她的亲生之子。她甚至连……连弈儿也恨上了,她要住进西凉殿就是为了不再见朕,也不再见这个孩子!”
生死不见!
生死不见呵!
嘉和帝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的泪已敛尽,他看着慕容弈,像是在辩解,“是你的母妃她自己要住进西凉殿,那么尖利的簪子,她就抵在自己的喉咙上,她说,此生此世,她和朕——生死不见!孩子,是你母妃她不肯信朕的话,是她……不要我们了!”
“是她……不要我了,”慕容弈轻轻的重复着这一句,眼里的泪却已干了,再看庆王时,只见庆王早已没了声息,而他的手却紧紧的握住净和师太的,牢不可分。
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全部解开,慕容弈将净和师太的尸体小心的放到庆王的身边,起身,敛袂,郑重下跪,一拜,再拜,三拜……
他两只眼珠子血一般的红,却一滴眼泪也没有了,拜完起身,又向嘉和帝一揖,转身便要走。
“四弟,”慕容琰抬步上前一把拉住,“你要去哪儿?”
慕容弈看着慕容琰,不做声。
他这副表情让众人都不禁沉默,他到底是傅君楷的儿子,还是慕容清越的儿子?
所有人都想知道净和师太和他单独说了什么?然后此时此地,谁又能张得了口?
而之前庆王分明也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可净和师太临终前附在他耳边到底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阿弥陀佛,”红霞口宣佛号站起身来,从身上摸出了两封信,她看了看庆王和净和师太紧靠在一起的尸身,叹了口气,便将一封信交给了傅廷琛,“这是小姐给傅公子的信,他既也去了,你替他看了吧,看完后焚给傅公子即可。”
说完,又将另一封信给了嘉和帝,向嘉和帝稽首道,“慕容公子,这封信是小姐给您的。”
“给……朕的?”嘉和帝颤着手接过信。
红霞点了点头,她再次看了净和师太一眼,便双手合十又念了一段经文,这才道,“贫尼堕入空门只为侍奉小姐,如今小姐已去,贫尼此间已无挂碍,红尘中尚有父母要孝敬,贫尼去矣。”
说吧,向众人打了个稽首,便转身而去,再不回头。
“又是个看破了的,”林荞喃喃自语,红霞这毫不留恋的一去,看似无情无意,然而于林荞眼中,却是万事皆空的大透彻,不流连,不犹豫,不哭爹喊娘,不拖泥带水!
她尽了为奴的义,再回去尽子女的孝,她的心里经纬分明,对该放下的事,没有半点缠纠。
她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活得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