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居然没有死成,他竟然又醒过来了,床前坐着两眼红肿的大哥,大哥抱着他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了你!”
他不懂大哥为什么这么说?可是他却终于死了心,他不再妄想见到父皇和母妃,他安静的任由别人将他封闭在重华宫里,不哭不闹不说不笑,只有大哥来的时候,才是他最欢喜的时刻!
大哥那时也小,却学会了护他,除了紧盯着他的吃穿用度不被人欺负外,还将重华宫的人一点一点全换成了忠心可靠的,大哥将他稳稳的护在了羽翼下。
他慢慢的长大了,也终于慢慢的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君恩浅薄这淡淡的四个字,力可杀人。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天,将母妃从那凄冷的西凉殿中解救出来,就是有一天他能带着母妃出宫建府另住,让母妃能够不用再每日看着父皇的眼色小心翼翼的过活。
皇权也好富贵也罢,其实他真的不在乎。
可是他还是碍人的眼,他发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弱,而那时候大鲁来攻,大哥前往沙场迎战不在宫中,太医院对重华宫的差事向来爱答不理,每每诊脉只说风寒,有这样越治越凶险的风寒吗?
他开始自己看医书,他怀疑自己是中了毒。
他很庆幸。当年晋王因死得太过惨烈,是以他的事许多人都知道,他很轻易的就发现,自己的症状居然和那晋王很像。
有了病例再对症下药就容易多了,多年来,他一直靠自己配置的药压制着那毒性,他知道彻底解毒需要罂草和海獭髓,可想找到这两样药难于上天,而他根本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大哥,他不知道是谁在对他下毒,他不敢也不能将大哥这个唯一的亲人给牵连进来。
他战战兢兢的活着,战战兢兢的猜测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一个为什么?
可他再想不到,那竟是一个极大的谜团,他甚至连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了?
母妃到底是不是庆王要找的那个阿凌?如果是,那庆王就是他的父亲,如果不是呢?
“小孽障,你这个小孽障……”耳边又响起小时候宫人们辱骂他的话,一声声一句句,仿佛是刀子一样刺在慕容弈的心上。
他原来竟果然是个孽障呵!
慕容弈觉得无限屈辱!
时间过的飞快,第二天子时很快就到了。头一天,林荞在慕容弈情绪平复后,她将心里的疑惑告诉慕容弈,“大殿下应该并不知道周妃娘娘可能不是阿凌,那他为什么会坚持让傅廷琛带你去南城外的十字坡?”
这就是她看到那信时的疑惑,她虽然对傅廷琛振振有词,暗示有可能是周妃不肯跟他们走。但正常来说,如果周妃真的是庆王的那个阿凌,那么,老公,儿子都等着接她回大鲁一家三口团聚,她有什么理由还非得呆在西凄凉清冷的凉殿里?
她又不变态。
至于宫里平白的丢了周妃怎么办?这多简单,西凉殿里放把火就完了嘛,回头就说周妃已被烧死,让嘉和帝对着那断檐残骸哭去好了。
以她对慕容琰的了解,他绝对会来这简单粗暴的一招的。
慕容弈听了这话后,也皱起眉,道,“据说他之前跟傅廷琛说过,很可能结果不会是庆王想要的?”
“是,我亲耳听他说,希望庆王到时别后悔。”
慕容弈将一张荷叶在手里揉攥成了泥,咬牙道。“越是如此,我越要去见一见母妃!”
林荞沉?,确实,相比于庆王等人,慕容弈确实最有理由去弄清这个真相!
古代的时辰是林荞最为头疼的,用惯了现代时辰的她,费了很久才将古代和现代的时间对在一起。
比如,古代的这子时,就是现代的23点到凌晨1点之间的两个小时。
这在现代,正是夜生活最鼎盛的时候啊,k歌,吃烧烤,去蹦迪,嘤嘤嘤……
十字坡边上的小树林里,林荞抱着棵树回想着现代的烧烤,直流哈喇子。
作为在现代的高中生,从进高一开始,老师和家长就开始拿小鞭子天天在屁股后面使劲儿抽,作为现代人,她唯一的一次夜生活的经历就是有次老爹趁老妈不在家,带她和弟弟去小区外的烧烤摊嗨皮了一把。
齿颊留香,终身难忘啊。
“来了。”
林荞正流口水流得正起劲儿,忽听有声低低的叫了一声,她忙抬头往前看去,就见十字坡上真的出现了一队人影,人影簇拥中,辘辘的行着一辆马车。
傅廷琛看了眼大胡,大胡会意。取出小竹笛吹了两长一短共三声笛声,稍许,那队人影里也响起两短一长的笛声,傅廷琛一摆手,“是他们。”
慕容弈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辆马车,脚步踉跄,林荞忙扶着他,“殿下,小心。”
握着林荞的手,慕容弈轻轻点头,二人跟随众人来到十字坡上,就见慕容琰一身?色长袍,站在一辆马车边上。
如无疑问,那马车里,应该就是周妃了。
林荞看着慕容琰,就觉得他果然厉害,说话就真把周妃给弄出来了。
慕容琰也不废话,向大家点了点头,就亲自上前掀开车帘,从马车里搀出一个人来。
慕容弈激动的猛上前一步,又猛的止住脚步,怔怔的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傻了。
不但慕容弈傻了,所有的人——都傻了。
慕容琰扶下来的,是个尼姑,一个蒙着面纱的尼姑。
周妃就算被禁,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西凉殿内落发为尼,她就算再赌气,也要顾念家人,宫规严谨,宫妃自戗或落发,罪及家人。
慕容弈边上站着的是微微颤抖的庆王,他看着那尼姑半晌,方慢慢伸出手里,颤着声儿问,“是……是阿凌吗?”
那尼姑慢慢的放开慕容琰的手,她向庆王双手合十,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边来到慕容弈的跟前,语气温柔的问,“你……是弈儿?”
慕容弈通身冰凉的站着,他有些怕,他不知道来的这是谁?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她不是自己的母妃,就算是她蒙着面纱看不到脸,就算他已有十年不曾见到母妃,他也能确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母妃。
母妃的声音清亮如银铃,又脆又急,从不会有这么温柔低缓的时候。
但可怕的是,她给他的感觉竟然那么的奇怪,他站在她的面前,居然有种强烈的亲切感,就好像是极亲的人,并且。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红霞?”突然,身边的庆王惊叫了一声,慕容弈顺着庆王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马车边上还站着一个没带面纱的中年尼姑,她面孔圆润,眉眼淳朴,见庆王叫她,她笑着向庆王打了个稽首,叫道,“傅公子别来无恙?”
只这一声,庆王瞬间泪流满面,红霞既来,另一位必是阿凌。
他慢慢的来到阿凌的跟前,叫道,“阿凌,真的是你?”
那尼姑便长叹一声,她轻轻摘下面纱,火把映照下,她的面容依旧清丽绝伦,看着庆王,她道,“君楷,你这又是何苦?”
一声君楷仿佛尖刀,狠狠的刺进庆王的心里,他的身子猛的一震,抢上前一把将阿凌紧紧的抱进怀里,“阿凌,阿凌,真的是你,我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你了,阿凌,我好想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堂堂的大鲁御弟在这异国他乡抱着他锥心刻骨了二十一年的女人,大放悲声。
围观者无不唏嘘,林荞也不停的抹着眼泪,没办法,谁叫这么狗血的一幕,比琼瑶剧还呛人泪腺呢。
然而就在此时,忽听周围轰隆隆几声巨响,四面八方都齐涌出了大队人马,火把通明处,嘉和帝乘着步辇越众而出。
傅廷琛眸子一寒,“慕容琰,你敢设埋伏?”
然而慕容琰却已跪了下去,“父……父皇?”
嘉和帝下了步辇,也不看慕容琰,径直慢慢的来到了跟前,他看向那尼姑,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悲呛的叫了一声,“阿凌!”
“阿弥陀佛,贫尼法号净和,”阿凌向嘉和帝稽首,有礼而又淡漠。
嘉和帝的目光落在阿凌的脸上,他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去了四方庵,又多少次被拒之门外。而许多年过去,她的脸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岁月仿佛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经历过。
看着她的脸,他的眼前忽又浮现出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来,不同于眼前这个女人的安静,脑还里的那个她永远像只不知道疲累的小猫咪,一刻不停的在他身边蹦跳着,“清越,我要去摘荷花,我现在就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