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要补偿,还是周家姐妹死后,嘉和帝的感情就只能寄托在慕容弈身上了?在嘉和帝伤好后,慕容弈由原本最不受待见的儿子,变成了最被宠溺被受嘉和帝偏爱的儿子,一时风头无比强劲。
于是就有人暗搓搓的开始揣摩圣意,想着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如今又对这四皇子恢复了恩宠,是不是有其他的意思?
但慕容弈却并不跟朝臣交往,他依旧每日里只在重华宫里或焚香弹琴,或去周妃灵柩前静坐守灵,唯一的两次出宫,还是周妃的爹娘被接来见周妃最后一面时,慕容弈奉嘉和帝旨意,亲出城门外十里亭处迎送。
依着嘉和帝和慕容弈的意思,是要让周家二老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安心养老,但周家二老自周妃住进西凉殿后,便搬离了京城,回到了安源老家,此时两个都死了,京城便更是他们的伤心地,他们千里迢迢赶来,看了二女儿最后一眼后,一刻也不肯多留,当天连夜又回安源去了。
他们走的时候,慕容弈久跪不起,周老夫人一手扶着灵柩,一手抱着这仅有的外孙子,口口声声“我的儿啊,”直哭得昏天黑地,倒是周老爷眼里一滴泪都没有,他扶着棺椁,咬着唇一言不发,便是嘉和帝亲来看望他们时,他虽规矩有礼的给嘉和帝见礼,却是至始至终一眼也没有看嘉和帝。
周家二老走后,嘉和帝坐在重华宫里等着去送行的慕容弈,慕容弈沾着一身露水才进门,嘉和帝就招手,“老四,你过来。”
“父皇?”
慕容弈来到跟前欲行礼,被嘉和帝抬手止住,他让慕容弈坐到自己的对面,指着一碗燕窝命慕容弈喝了,这才道,“朕想着……该给你分配点差事了,你想做什么?”
边上阿坤忍不住看了嘉和帝一眼,别人都是揣摩皇帝愿意给他做什么?为个好缺儿能削尖脑袋打破头,可这会子,嘉和帝问的是:你想要什么?
感情,是大肃朝上上下下的差事,随便慕容弈挑。
慕容弈却不说话,他看了嘉和帝许久后,才轻声叹气,“朝堂之事,儿臣本该为父皇分忧,但此时母妃才去,儿臣……还想再在母妃跟前……”
说到这里,慕容弈的喉间就有了些哽咽,嘉和帝便唏嘘起来,轻轻点头,却又道,“朕知道你淡薄名利,可朕确实乏了,送你母妃进陵寝后,朕也想歇歇,朝政还得指望你和你大哥。嗯,等你母妃满了六七后,你便去吏部吧。”
这话一出来,阿坤忍不住又看了嘉和帝一眼,心里便有了点数,他禁不住转头暗暗的长叹了口气,心里隐隐觉得——这恐怕未必是见好事儿。
吏部,是掌管全国文职官员升迁授考的,之前良贵妃想尽办法要让三皇子进去吏部哪怕是领个闲差,都被嘉和帝一口拒绝,现如今嘉和帝让慕容弈去,显然是将大肃的文官尽交于慕容弈了。
慕容弈的脸上却无半丝喜色,他拧着眉沉默许久,放勉强点点头,“儿臣遵旨。”
嘉和帝就满意而笑,他拂一拂袖子起身,才抬脚要走,忽又顿住,“老四,你也不小了,办完你母妃是丧事,朕就给你纳娶王妃。”
“不,”慕容弈脱口而出,果断拒绝,“不要。”
“怎么?”嘉和帝微微皱了皱眉,“不想娶王妃?”
“儿臣想给母妃和——和母亲守孝三年,”慕容弈向嘉和帝郑重下跪,“这是儿臣仅有的一点心意,望父皇成全。”
嘉和帝就沉默了,他的眼里慢慢的浮起一丝哀伤,终于叹了口气,“罢了,这也是你的一点孝心,她……她们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嘉和帝扶着阿坤出门,边走又边道,“不急,不急。”
“儿臣恭送父皇!”慕容弈恭敬的向着嘉和帝的背影行礼,待嘉和帝的背影终于出了流光殿,拐进了紫藤长廊再也不见后,慕容弈站直身子,他的嘴角溢起一丝淡淡的却带了丝冷意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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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弈去吏部的旨意颁下后,就连慕容琰都愣了愣,半晌,他才狐疑的问,“父皇……真的下了这样的旨意?”
张总管抱着个大肚子直点头,“皇上,老奴不敢妄言,老奴打听得真真儿的,皇上确实是下了这样的旨意。”
慕容琰放下手里的军报想了许久,才点头,“这样……也好!”
慕容弈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苦楚,父皇现在想弥补他,也是应该的。
“可是,爷……”张总管欲言又止,皇上这阵子跟被下降头了似的,拼着命的宠慕容弈,就算是他这个一直尽心竭力帮爷照顾四皇子的人,这时候心里也不免有些犯堵。
慕容琰却瞪了他一眼,“四弟不比老三,他一向淡泊名利富贵,不会在意这些的,你不许胡想。”
张总管嘎的就闭了嘴,然而想了一想,他就又哭丧了脸,“爷,您今儿晚上还不回宏光殿吗?”
风流成性嗜杀好色的大皇子,突然间把连王妃在内的长留宫诸多美人全丢在了脑后,这实在有些吓人。
慕容琰自然明白张总管是什么意思,他眯着眼睛想了想,就问,“南琴……现在怎么样了?”
“南琴?”张总管张着嘴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在柳絮儿之前得宠了一年多的姑娘,后来她为媚惑慕容琰,在茶水里下了媚药,结果慕容琰却急着要去永寿宫觐见太后,喝完茶就走了,这才引发了在北宫前的甬道上热血沸腾,情急乱拉人的命人劫了林荞。
“爷,南琴姑娘已被您贬去浣衣局了,”张总管有些狐疑的看着慕容琰。
“你去瞧瞧她是不是还活着?”慕容琰往椅背上靠了靠,“今天晚上,让她来侍寝。”
“啊?”张总管瞬间就软了腿,他扶着桌沿,就跃跃欲试的要往下跪,皇后已经明令若豫王妃两个月内无有身孕,就打断他的腿,他既怕阎王一般的王爷,更怕那无情的皇后娘娘,生生愁白了许多头发。
可是这会子王爷竟然又把穿腻的旧衣服捡回来穿,这不摆明了王妃有孕无望,他的腿难保吗?
“起来,”慕容琰早见惯了张总管的把戏,头也不抬的喝道,“快去。”
“是是是——”张总管只得颤着声儿答应着,一步一挪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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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琴被从浣衣局带回来后,就连着侍寝了三夜,这下子,长留宫众美人背地里哗然不说,宏光殿更是一片摔东西声。
琴儿跪在地上苦苦的劝,“王妃,您别跟那起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生气,王爷不过是贪个新鲜,哪里会真喜欢她呢?若是真喜欢,去年里也不会将她扔去浣衣局不是?”
孙琦珍都气笑了,“你也说去年里她就伺候王爷了,这还是新鲜吗?他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你算算,我自嫁进长留宫,他在这宏光殿里住了几天?”
“王妃——”
孙琦珍踩着一地的碎瓷片,无力的跌坐在铺了玉簟的竹榻上,眼里滴下泪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唉……”琴儿低低的叹了口气,手脚麻利的收拾着地上的碎片,边安慰,“进宫前,奴婢就听人说咱们王爷脾气不好,平日里就连皇后娘娘也是压制不住的。大小姐在时,便是有太后娘娘撑着腰,也常在咱们王爷跟前碰钉子。”
说到这儿,她小心的看了眼孙琦珍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又道,“可依奴婢瞧着,王爷待王妃您却一直很和气,从不曾大声对您说过话呢,偶尔您说句什么,王爷就记下心上了。这不,中午时还叮嘱人送了冰来,就为前儿个您说了声热得头发晕,派来的人说王爷怕王妃您中暑呢。”
孙琦珍的脸色稍稍缓解,却还是一脸的委屈,“他既是肯对我好,又为什么……”
琴儿想了想,就大着胆子道,“王妃,奴婢之前在府上时,曾听做粗活计的婆子们说……说……”
“说什么?”孙琦珍见琴儿吞吞吐吐,不耐烦的皱眉。 “说是在男人的心思里,正妻自然是最重要的,可虽然重要,在房中事上……却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你放肆!”
孙琦珍腾的红了脸,她“啪”一拍桌子,“你胡说的什么?”
琴儿扑通又跪下了,惶恐道,“奴婢只是想着,这话糙……理却未必糙,否则男人怎会出去狎妓呢?”
“你还说,”见琴儿越说越不像样,孙琦珍又羞又气,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琴儿便吓得一声也不敢出了,孙琦珍默默坐着想了半天,才恨恨道,“起来吧。”
待琴儿起了身,孙琦珍才深深的吐了口气,吩咐,“去,给我将那个南琴叫来。”
西六宫的人她不能明着收拾,在长留宫里,却是她说了算。
琴儿一看孙琦珍阴郁的脸,心中就一凛,她忙出去吩咐人传南琴,一边提心吊胆,怕孙琦珍气急了没个轻重,触怒王爷。
进宫前,夫人向她叮嘱又叮嘱,道二小姐虽比大小姐沉稳些,却更自我骄傲,而大皇子性情刚愎,绝不是肯看人脸色之人,所以命她平日里一定要提点着二小姐,不可触逆大皇子的须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