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人群里,一先一后,站起两个人来。
一男一女。
男的是瘦骨嶙峋的牛二,女的是俏丽村姑梨花。
见此情形,人群中不少人心道:这牛二,有事没事,总爱往刘寡妇家钻,惹了不少风言风语。
要搁平时,今儿他这做派,铁定又得遭众人白眼,甚至会挨村老训斥。但在眼前这骨节眼上,他敢挺身而出,倒也算是个爷们了。
只是,这山货整个人拢共也就几两重,一副骨架子倒像个纸糊灯笼,这一冲过去,能捱得过刘大虫他们三拳两脚么?
人们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梨花那俊俏的芙蓉面上,她仍是平日里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此时出于义愤,挺身而出,使得窈窕的身姿倒带了几分英气。
此时,只见她脸上挂着嗔怒,扭头直瞪,目光落在脚边跪立着的一人面上。
众人不用看都知道,在她身边跪立的那个后生,就是村里出了名的闷棍--柱子。
梨花等了一等,见那柱子不但久久没有动静,反而将脑袋垂得更低了,气得她柳眉倒竖,狠狠一跺脚,扭身出了人群。
人群外面,骨瘦如柴的牛二也一直战战兢兢,此时见她疾步走出,他苍白的脸上才显出几分人色,梨花没有看他,只是将垂在胸前的两条麻花辫子往颈后一甩,狠狠瞪视了他一眼,叱道:“还等什么,走啊。”
脸色苍白地牛二重重一点头,一抖手里的绳索,带头就跑了起来。
两个身影,一个骨瘦如柴,一个苗条纤弱,疾速奔过跪着的满村人面前。
王家贵的目光顺着瞟了瞟远处,见圳头上刘家那伙凶神恶煞,仍饿虎扑食般将一个个妇女打倒,目光哆嗦一下,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就在这时,他头顶响起一声断喝:“站住,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或许,那牛二对双方的力量对比也心知肚明,只见他刚冲出两步,听了这声断喝,就蓦地止步回头,急切地向谢宇钲喊道:“特、特派员....快,快救人哪!”
远远见了那几个妇女被欺,谢宇钲心里更显焦躁,见这牛二和梨花敢于挺身而出,忙大声叫好:“好!好胆气!你俩个,叫什么?愿不愿意参加护圳队?大声回答我。”
“特、特派员,我叫牛二。”“俺叫梨花。”牛二频频扭头看向圳头方向,凄声喊道,“救、救人哪,特……”
他的话未说完,直接被谢宇钲打断:“好。牛二哥,梨花姑娘,咱们护圳队收下你们了。你们俩是第一个报名的,为了表彰你们,我宣布,额外奖给你们五亩地。”
听了这话,地面的人群嗡的一声,一下全都直起身来,议论纷纷。
“乡亲们哪,这护圳队,不招酒囊饭袋。首要的就是敢打,也就是说胆气第一,没有胆气,你就能掀翻牛牯,那我也是不要的。”
他这话这一出,尽管眼下情势紧急,但地下的人堆还是发出一阵哄笑,人们纷纷看向那闷棍柱子。
这柱子天生力大无穷,偏生胆小如鼠。这时,众目睽睽,嘻笑声中,柱子的脸腾地红了,连忙伏低身子,想躲到众人背后去。
这柱子刚才抱起石头的雄姿,早落入谢宇钲眼里,此时用人之际,这样的力士谢宇钲哪肯放过……不由分说,大度地一挥手:
“梨花姑娘都站出来啦,你还不赶紧过来?”
那柱子忸忸捏捏地站了起身也不说话,只红着脸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像个大姑娘似的,偷偷瞟了眼梨花,又垂下头去。
这时,圳头上的形势更显混乱,谢宇钲心下焦躁,差点儿要骂出声来,但又怕吓着他。眼下无人可用,能逮着一个是一个。只好假装从容地向他招招手,温言道:
“你过来,跟梨花姑娘站在一起,我们一起过去救人!牛二,梨花,你们仨个,先给我站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上前。”
柱子又看了那梨花一眼,才挪动脚步,忸忸捏捏地向外走来。
心急如焚的谢宇钲看不得他这模样,强自按捺下要打人的冲动,转向面前人群,目光死死锁住人群中的青壮:
“你们还等什么?你,你,还有你.......赶紧给我起来!”
一些小伙子们受逼不过,终于犹犹豫豫、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几个保甲队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一致看向跪在谢宇钲面前的王家贵。
王家贵见谢宇钲连打带削,倒也有十来个人响应,心想这特派员倒是好手段,没费一粮一饷,就把这械斗的队伍拉起来了。只是,眼前这特派员手无寸铁,又带着这些老实巴交的后生,能干得过真枪实弹的刘家表少爷么?想到这儿,他的脑袋伏得更低了。
“王保长!”
就在这时,他耳边陡然响起一道厉喝,震耳欲聋。
王家贵吃了一吓,啊的叫了一声,抬头就见那尊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祇,一改刚才的和颜悦色,一下子变得金刚怒目,神威凛凛。
他后背一个激凌,连忙小声求情:
“啊,特派员,你别喊、别喊我呀,我王家贵虽然挂了个保长的号,但在那刘家面前,就是一蝼蚁,连个屁都算不上!我~我害怕呀.......”
“害怕?”
谢宇钲见圳头上那两家丁离那少妇越来越近,心下不由大急。回头见匍匐在自己面前的王家贵一样畏畏缩缩的样儿,心里更是厌恶:“国家任你为保长,村人供养你们保甲队,是让你们保境安民,不是让你们在关键时刻来害怕的。你既然能力有限,胜任不了保长之职,那就把枪交出来,退位让贤。”
“啊?”
这南京国府来的官员,都这么盛气凌人、蛮不讲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