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骨嶙峋的牛二,怕是连八十斤重都没有,捞在手上,感觉好像是捞起一具轻盈的骸骨。
细看之下,只见牛二牙关紧咬,双目紧闭,谢宇钲俯下脑袋,贴耳细听,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这牛二气息尽管微弱,但心跳尚存。
谢宇钲下意识地两手交叠,放置于牛二胸骨上,正准备按压,又觉得不妥......如果是呼吸骤停,谢宇钲倒是知道,必须立即进行人工呼吸。但像这种被打得昏迷过去,却不知如何是好。
“我来吧,谢兄弟。我是学医的!”
旁边的陈清华说着,从谢宇钲怀里接过牛二,左手大拇指肚按在印堂,右手大拇指按掐人中,一边按压,一边扭头向着那两家丁,没好气地喝斥道:“快,倒碗温水来!”
按压多时,牛二终于长咦一声,醒了过来,陈清华喂了他半碗温水,他好歹缓过了气。
他眨眨眼睛,见面前蹲着两个人,一个是陈家少爷,另一个则是特派员,他迅速回过神来,挣扎着坐起,横过衣袖,揩拭着鼻端的血丝和鼻涕,嘴里断续说道:“哎呀,大、大孝爷,流二冒犯了,流二冒犯......”
牛二双唇肿胀,发音不准。陈清华一摆手,打断道:“行了。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地?”
听了这话,牛二脸色大变,腾地翻身,扑倒在地,语带哭音,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孝爷,大少爷,保甲队那帮混蛋,竟要去欺负刘寡妇......我、我拦不住他们,大孝爷,你可要救救她......救救她啊.....当年,孝爷你得了急煞,刘寡妇可是连夜……连夜回娘家去请郎中的……”
“保…甲…队......”,陈清华瞥了瞥牛二,自言自语了一句,偏头看向谢宇钲,此时谢宇钲正目光炯炯地看过来,向他重重点了下头,他霍地向两个家丁一挥手,“家里留一队人,其余的人全跟我走!”
不多时,牛二和两个家丁在前,陈清华和谢宇钲在中,两队持枪家丁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向刘寡妇家冲去。
月辉黯淡,队伍前面的牛二跌跌撞撞,跑得飞快,像皮影戏里的牵线纸片人儿。
牛二又慌又急,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牛二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牛二是靠着东家一点残羹、西家一点剩饭长大的。
那时候,刘寡妇还不是寡妇,她男人叫刘根。这刘根是个庄稼好把式,也是个好猎手,一对拳头也够硬。农忙时他把田地侍弄得井井有条,农闲时进山打个猎,或者找点其他副业,挣点快钱。一家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就因为牛二那死了多年的老爹,在世时,经常带刘根进山打猎,并手把手地将一身狩猎经验都传授给了他,所以,刘根对牛二很照顾。
在刘根一对拳头的庇护下,敢欺负牛二的人很少很少,那怕是牛二摸了上村的鸡偷了下村的狗。
六年前,牛二得了场急病,当时正是半夜里,刘根得讯,二话没说,背着他走了几十里山路,到山后葫洞去找郎中,好歹救回了一条命。
刘根是上山打猎时摔断了腰的,当时人就不行了,在被村民抬回来的半道上就咽了气。
刘根下葬那天,牛二哭得一塌胡涂。
这不仅仅是因为庇护他的靠山没了,也不仅仅是为了刘寡妇娘俩今后的日子发愁。
具体到底是为什么,牛二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但他从那以后,便对刘寡妇母女俩上了心。每天不去她们家看看,心里就空落落的不舒坦。
天擦黑的时候,放了刘大虫一行人后,保甲队分了赏钱,保长王家贵自到陈家赴宴,几个没成家的二流子便聚在村口王麻子店里赌钱,牛二玩了两把,赢了几十个大钱,拿回家藏到灶台下,兜里只余十个大子作本钱,准备回去继续赌。
但这次没继续先前的好运气,不一会儿,十个大子就全输了。不过,牛二仍没有走,还在那里看人家赌钱,等着最后的赢家请吃。
果然,过不多久,大家的钱都归拢到了保甲队队副李大牙的口袋里。按照惯例,赢了大钱的赢家,要请所有参赌“捐献”的人吃饭。
李大牙很大方,这一顿饭不但有肉,还有酒。
问题就出现在酒上。喝了酒的李大牙,跟喝了酒的保甲队员聚在一起,就成了危险的火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