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大夫人谢令仪是大家闺秀。
出身百年世家,父亲现为太子太傅,官居一品,外祖家也是大周赫赫有名的王家,褚大夫人做闺女的时候,家里就督促她熟习《女四书》,她母亲更是自小便带着她去花厅看打理中馈,只等着出阁以后好做一府主母。
褚大夫人生得并不美貌,但很端庄,小圆脸盘正是受夫人们欢迎的那一种,大家都赞她生来有福相,等着及笄时分,就有不少人家遣了媒人过来议亲。
千挑万选,选中了楮国公府的长公子楮文偃。
楮文偃少有才名,为人品行良好,从未有什么不好的闲言碎语传出,在一干夫人的眼中,可谓是佳婿的不二人选,这般家世人才,女儿嫁给他,可是有福了。
谢令仪在挑人家,人家也在挑她,比较来比较去,拖了差不多两年,谢家有些焦躁,不准备再耗下去——自家闺女已经十七,再熬下去,便快要做老姑娘了。
正在谢家准备再看看旁的人家时,褚国公府却传来了消息,褚家的长公子总算是同意议亲了,登时京城里一片热潮,各位高门贵女们精心打扮起来,在褚家的游宴里竞相争艳,那场景,简直可以与宫中选妃相媲美,最终结果出来,众人心服口服,褚家挑中了谢家的女儿,这门亲事,谁都没得挑。
因着谢令仪年纪摆在那里,从定亲到大婚,只得堪堪一年时间不到,谢家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谢令仪嫁了过去,龙凤花烛高高照,大红的双喜贴在门上,红得耀眼,谢令仪一脚踏入洞房,第二日出来她的称呼就变成了大少夫人。
这褚国公府的生活跟谢家没什么太多差别,一样的朱楼绣户,一样的富贵逼人,褚大夫人觉得她只是从一个金丝笼子跳到了另外一个金丝笼子里而已。
在褚家熬了二十多年,膝下空虚,给楮国公安排的两个美妾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褚国公不提,褚大夫人也不出声,只有褚老太君提议让他们两人去送子观音里烧香,让菩萨赐下一男半女,也算是长房有人。
楮国公拒绝了,褚大夫人也没有强拉着他前去,自己也没有去。
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去,送子观音如何会体恤你?
虽然褚大夫人身份尊贵,可膝下无子总是有些遗憾,故此褚大夫人便有些清冷,虽然才过四十,那张脸孔却已经有些显出五十岁的样子来,眼泡肿胀,一张嘴的两侧有两道深深的沟痕,每当她一撇嘴,那沟便越发的深了。
褚二夫人最害怕见到的,就是褚大夫人拉嘴角,每当那个时候,她便觉得自己慌张得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毕竟她是司业之女,哪里比得上褚大夫人的出身,她总觉得褚大夫人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让她自惭形秽的感觉,看着褚大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花厅里议事,褚二夫人站在门口,想迈步进去,却又几分胆怯。
方才她去了褚老太君那边说起这聘礼的事情,褚老太君只是推说头疼,不想管:“我这般年纪了,你们也不体贴我,只是一味的寻些事情让我来操心,昭钺的亲事,难道还要我来管?合着你这做母亲的,便成了甩手掌柜?”
一面说,一面用手推了推抹额,哎哟哎哟叫唤了两声,身边的曼珠慌忙捧起那百花蜂蜜水儿:“老太君,您喝一口再说话。”
褚二夫人见着褚老太君这样,心知她是不会管褚昭钺的亲事了,只能朝她行了一礼:“母亲,那我与大嫂商量商量。”
才走出了大堂,身后琉璃珠帘放下,就听着里边传来褚老太君响亮的声音:“小门小户的,遇着些须事情就慌了手脚,只知道一趟趟的过来,也不会自己去想点办法?”
琉璃珠子不住的摇晃,褚老太君的声音似乎也随着那摇曳不住的晃动,断断续续,可依旧让人听得清楚,慢慢的从耳朵里钻了进去:“还是娘家家底子薄,只能往公中银子里伸手讨要,倘若是自家有些积攒的,又怎么会来急急忙忙的问我的主意?还不是想又要多讨些银子给她儿子去办喜事?”
褚二夫人呆呆的望着庭前几株花草,有些心慌,自己娘家的寒酸,让她多年在褚国公府抬不起头来,只能小心侍奉着婆婆,生怕有什么闪失。可是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不对,这亲事若是不来请示,便会说她不将长辈放在眼中,可是过来商议,又在背后指责她一味的想从府中多拿些银子。
身后跟着的张妈妈低声提醒了一句:“夫人,咱们去花厅那边找大夫人罢,大公子的亲事可耽搁不得了。”
“是,不能再耽搁了。”褚二夫人猛然回过神来,赶忙朝前边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