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之声不绝于耳,伴着车角上系着的铃铛叮咚作响,清脆动听。
只是,那个站在村口的人却觉得格外的惆怅。
铃声越来越远,慢慢的再也听不见,他提了提青色的长衫,将灰尘抖落,低垂着头向村子里走了去。
“二柱哥,你别难过了,芳华姐姐不是咱村里的人,以前那个道士爷爷不是说过吗,她是神仙派下来的人,肯定不会在这里呆上一辈子的。”虎子走到了王二柱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裳:“以后有空,咱们可以去京城找她呀,芳华姐姐说她要在京城开药堂,我可以继续跟着她学行医呢。”
“去京城找她?”王二柱眼睛亮了亮,可忽然又黯淡下来:“我们家不会让我跟着她去学行医的,我和她,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啦。”
他的祖父王志高因为诬告盛芳华反被送进了大牢,他吃了牢饭,自然族长之职也被人取代了,王家自此一蹶不振,村里的人见着他们再也没以前那种笑脸,相反还要站在暗处冷言冷语的说上两句,似乎不踩他们两脚就不舒服。
这世上最难懂得便是人心,分明早些日子还是见面眉毛飞起嘴巴咧开,可才几日光景便换了一张;脸孔,捧高踩低的人到处都有,只是多少而已,只是有些人做得不那么隐秘,心里头搁着冷笑,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对的神色。
王二柱这今日里经历了从村草到泥地尘埃里的转变,桃花村里的姑娘们见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笑得甜蜜,邻村的刘家也回了信,说他们家舍不得这般早就将姑娘给嫁了,亲事过几年再说。
这不过是说得委婉罢了,话下边的含义谁人不懂?王二柱冷笑两声,经过这件事情,他已经明白了这世事艰难,人心险恶。
好在盛芳华并没有像村里人那样对他,这是王二柱唯一感到欣慰的事情。
虽然自家祖父陷害了她,虽然她也发起反击将祖父送去了大牢,可是很奇怪,她还是能落落大方的面对着她,没有一丝芥蒂。
王二柱都不由得佩服她的胸怀,哪怕是男子,未必都见得有她这般心怀宽广。
他在祖母吵闹过几日后去找她道歉,她站在那棵香樟树下,笑得灿烂:“二柱,你须得明白,我不是针对你们王家,我只是针对那些算计我的人,你可莫要怪我。”
他尴尬得说话不出,这事情是祖父做得不对,他怎么能怪她?
“以后咱们还是朋友,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可以来找我,当然……”她抬起手起来朝王二柱晃了晃:“找我的话,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事,我真盼望大家都莫要来寻我呢。”
她是大夫,有事情找她,自然是谁家有人生病了,确实不是好事。
树叶的缝隙里漏下几缕微光,金灿灿的照着她一张脸孔,显得格外的亮,亮得好像让人不敢正视,只能回避她的灿灿容光。王二柱呆呆的站在那里,失神的望着她的笑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口堵着一团什么东西,怎么也吞不下去,难受得很。
“二柱,你也别太难过,刘家拒绝了你,那是他们家姑娘没有福分,你是个好人。”她笑着安慰他。
他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可不仅没有得到一丝安慰,反倒觉得难过了起来,心里头酸溜溜的一片,怎么样也没办法开解,硬着声音讪讪的向盛芳华道了声谢,转身离开,才跨出盛家的大门,忽然间两条腿都没了力气。
自己对她的情分,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她的心里头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位置。
喜欢一个人,看着她过得好就够了,现儿她有在京城当大官的爹,不多时就要搬去京城了,自己更不必去强求,只消默默的祝福她便好。
今日正帮着家里在田间劳作,忽然有几个小孩子从田埂边跑过,口里还在嚷嚷:“快快快,盛家姐姐要走了,来马车接她了呢,快去瞧瞧,那马车不知道是不是上回来的那辆,我还想去瞧瞧那金色的铃铛哪,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金子做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脚,让他瞬间弹了起来。
盛姑娘要走了?王二柱忽然觉得一片茫然,心里好像有个大洞,很空,很空,柱着锄头在那里站了一会,眼前的景色渐渐的迷茫了起来,糊糊的成了一片。
绿色的田地里夹杂着嫩黄,斑驳如厚实的锦缎,可逐渐的,这锦缎退却了颜色,从斑驳的黄绿色渐渐变得灰白,仿佛从彩绘成了水墨山水。
她要走了,去不去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