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走廊下挂着的气死风灯不住的微微的旋转着,投在地上的淡黄影子不住的晃动着,照着两人斜靠在廊柱闲磕牙的人,身上的衣裳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色。
“二小姐可真能吃。”清月瞟了一眼那茜纱窗户,吃吃的笑了起来:“清宁,你可算是找到情投意合的了。”
“你以为……”清宁撇了下嘴:“咱们不过是不说罢了。”
清月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也起了疑心?”
“谁也不是傻子,只是咱们……”清宁叹息了一声:“有必要向夫人去说么?明日就要跟着二小姐出门了,以后便是她的丫头,跟着盛府还有什么太多关系么?反正我是会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说的。”
吃了一整只乌鸡,却没有吐骨头?清月与清宁是万万不相信的,两人联想着盛芳华惩治她们的手段,心里都有些明白,或许二小姐根本没有吃夫人给她准备的东西。
二小姐绝不是那般简单的一个乡下丫头,她见识很广,又有心机,肯定是不会掉入夫人的圈套里头的。方才她们送水进去净面时,却发现她们的主子正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掰着烧饼,有滋有味的吃着,她的脸色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表情,好像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两人当然都沉默了下来,等着盛芳华吃完烧饼喝了水,将帕子送了过去:“小姐,先净面罢。”
盛芳华拿了帕子洗了脸,转头看着两个默默无语的丫鬟,眼睛一弯,微微的笑了起来:“在乡下都吃不到饱饭,见着什么东西都有胃口。”
听到这话的时候,清宁差点都要哭了出来,二小姐真是命苦,也不知道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肯定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吧。
两人伺候着盛芳华梳洗完毕,将盆子桶子送了回去,又折回到屋子这边来,却被盛芳华赶了出来:“你们自己去歇息,用不着上什么夜,这里难道还会有什么人闯进来不成?再说万一有人,你们两人也帮不了什么忙啊,我不习惯有人在我床对面睡着,晚上起来看着一团黑影,怪碜人的。”
被盛芳华这般一说,清月与清宁只得退了出来,既觉得轻松又有些彷徨:“夫人说要咱们盯紧二小姐的。”
清宁低头,一排细细的牙齿咬住了嘴唇:“清月,我觉得二小姐怪可怜的。”
“唉……”清月靠着朱红色的廊柱叹了一口气:“各人都有自己的命管着,我们说二小姐可怜,还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说我们可怜呢。”
“可是,你看看,二小姐本来也是该金尊玉贵的养着,结果一出生就在乡下混日子,好不容易熬到及笄了,却要去嫁一个即将落气的褚大公子,更何况还有夫人想着法子要让她不好过……”清宁犹犹豫豫的抬起头来:“清月,夫人让咱们去盯紧着二小姐,可是我觉得有些不妥当,毕竟现在咱们的身份是二小姐的陪嫁丫头,出了这盛家的门,可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何必再为夫人卖命。”
“你自然可以这么说,我的爹娘还在盛府做事呢,可还不得任凭夫人驱使?”清月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想凭着自己本心去做事,可投鼠忌器,总得要照顾着自己的家人。”
清宁沉默了一阵子,轻声道:“总之,夫人若是要我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断然是不会做的。”
声音虽然很轻,但听得出来,她是下了决心的。
“咱们多年好姐妹,我不会向夫人去告发你的。”清月点了点头:“我也见不得那种龌龊事儿呢,只可惜盛府就是个染缸,掉在里边很难干净了。”
两人谈得入神,却没发现那茜纱窗勾出了一点点黑色的影子,还不住的微微晃动。
盛芳华趴在窗户那边,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细细的交谈之声,心里有了几分计较,看来这两个丫鬟,心地还不算坏,自己完全可以想法子将他们收为己用。
以后她开药堂要的是人手,盛夫人送的陪嫁丫鬟和婆子,只要是心善的,自己都能用,若是盛夫人布下的眼线,自己便可以想个法子将她们打发走,比如说清月,她有苦衷,但自己也绝不能因着她有苦衷就不提防她。
天幕的颜色越来越深,不断眨着眼睛的星子俯视着大地,好像要堪破什么秘密,盛家院子里的灯忽隐忽现,随着晚风不住的晃动着,一闪,又一闪。
院门响起啄剥之声,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清脆。
守院门的小丫头子揉了揉眼睛走了过去,嘴里嘟嘟囔囔:“是谁?”
这院子本只是客房,素日里都没有人,只不过是二小姐住了过来,夫人打发了些丫鬟婆子跟着过来监督她,这才又几个人,如何大晚上的来人了?甚是奇怪。
“阿莲,是我。”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小丫头子趴在门上透过缝隙看了看,外头站着两个人,前边这个手里提着一盏绣球灯,淡淡的一抹黄色照着身上的衣裳,却看不大清楚脸孔。
“快开门,我们有事情找二小姐。”门外的声音十分急促,小丫头子总算听出来那是府里的大丫鬟碧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