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奴等着夫人发话再去做。”
“你去罢,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有事情我自然会让人来告知于你。”那人坐直了身子,抬起手来放在嘴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现儿晚了,我也该歇息了,你跪安罢。”
黑蟊蟊的一团影子从那人脚边渐渐移开,佝偻着背,就如一张被弯曲的弓。坐在八仙座椅里的那人盯着那团影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再厉害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不着急不着急,总会找到下手的时机。”
远处传来巡夜人的声音:“戌时已到,各处院门落钥,小心火烛啦……”
最后一句话拉得长长,有说不出的苍老悠然之感,仿佛一个耄耋老人,驼着背,正在迎着秋夜的凉风前行。
屋子里的烛光晃了晃,随着“扑哧”的一声,终于熄灭,月色模模糊糊的照在窗纱上,淡淡的一团白色,那人站起身来,摸索着朝前边的床走了过去。
床很宽很大,是顶顶考究的拔步床,黑色檀木,外头的床栏都镶嵌着精细的螺钿,来自南海的鲛绡帐幔闪着冰冷的光,帐幔四角垂着鹅梨香,有一种淡淡的清冷。
床上没有人,只有一只玉枕,一床锦衾铺得整整齐齐。
八月真是好时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秋色宜人,盛芳华带着清月与清宁去逛了下园子,主仆三人折了几枝桂花,捧在手里一路有说有笑的回来,将花枝插入瓶中,满手余香,便是连衣裳上也沾满了香味。
“大少夫人,你且先歇息一阵子,奴婢这就去让厨房烧热汤。”清月清宁忙完插花,便开始张罗着让盛芳华沐浴之事,两人推开门走了出去,一线银色的月光从半开的房门照了进来,一地明晃晃的白。
盛芳华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呵欠,坐直身子指示,忽然心提起了一半。
地上有一条人影。
那人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地上的影子也纹丝不动。
盛芳华吃惊的睁大了双眼,看着地上的那个影子——此人是谁?为何在这时候出现在门口?
从影子来看,这应该是个男人,没有发髻,而且腰肢不似女子那般纤细。
男人怎么会进到内院?盛芳华全身冰冷,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头发,将一支八宝琉璃滴露簪拔了出来,悄悄的攥在手心。
簪子一头是尖的,只要狠心下得了手,也能当防身的武器。
黑影没有动静,盛芳华也没有动,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条黑影。
果然,褚大公子生病绝对是有阴谋,她的猜测一点也没错,今晚这不速之客,或许就是阴谋里的一部分——她治好了他的病,他们按捺不住,准备杀人灭口。
正在思索之间,那黑影瞬间飞身而起,就如一只大鸟,直扑扑的进了房间,快得她只来得及将手伸出去格挡,还没来得及将簪子的那端刺出。
“盛姑娘,是我。”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让盛芳华吃了一惊,她迅速反应了过来:“阿大?”
“是我。”褚昭钺咧了咧嘴,没想到她对自己记忆这般深刻,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便喊出了那个名字。
盛芳华抬起头来,就见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桃花村的阿大,一张天生面瘫脸,眼角眉梢全挂着寒冰一般,而现在的阿大,虽然还是那眉毛那眼睛,可却是充满了笑意,犹如春风扑面。
“你果真是阿大?”盛芳华迟迟疑疑的问了一句,伸手捏了捏褚昭钺的胳膊:“嗯,不错这里的鱼线还没消。”
大周医疗条件比较差,她给他割肉疗伤,用鱼线将伤口缝合,鱼线不比前世的细,疙疙瘩瘩的结了个团子,到现在还没消。
“是我啊,盛姑娘。”褚昭钺感觉到她的手指抚摸上自己的肌肤,不由得全身一颤,鼻子里又有几分热,他尽力压着自己的那种异样之感,笑得温和:“盛姑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