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苑的大堂里旋即就坐满了人,褚老太君一过来,褚二夫人便从主座上撤了,恭迎着褚老太君上座:“母亲坐这里。”
褚老太君压根儿没往褚二夫人伸出的手瞟了过去,只是扶着丫鬟的手慢慢悠悠的坐了下来,褚二夫人尴尬的站在一旁,伸着两只手,只觉得要收回来都有些吃力。
等及褚老太君坐下来,众人向她行过礼,各自坐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望向了褚二夫人与盛芳华这对婆媳。
“都在闹腾什么呢?”褚老太君清了清嗓子:“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这般让我不得安心?昭钺媳妇,听说你想要和离?哼,”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气愤之色:“我们国公府哪里亏待了你,你要这般拿乔做致起来?”
盛芳华站起身来,说得不卑不亢:“老太君,不是褚国公府亏待了我,只是芳华自觉身份配不起楮国公府这般高的门第,为了不让褚家被人耻笑,我这才提出和离来的。”
“被人耻笑?”褚老太君略略吃了一惊:“谁敢耻笑我褚家?”
“老太君,进门也有大半个月了,只因着伺候夫君,庶务繁忙,故此芳华还没跟着老太君与母亲出去参加过游宴,等着夫君身子好起来了,这种交往是必不可少的,到时候你们如何来介绍芳华的身份呢?不错,我是以盛家二小姐的名头嫁进褚家的,可实则我并未在盛家长大,只是那盛思文遗落在外头的,京城里的高门贵户都知道盛家只有两位小姐,而我怎么忽然变成了盛二小姐了,我想……”盛芳华笑了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老太君,若你说我是盛思文的外室女,旁人会如何议论?”
褚老太君愣了愣,敬茶那日,她得知盛芳华只是个外室女的时候,心里头还颇觉得痛快,自己不喜欢的长孙竟然娶了个这样的人,真是老天有眼,老二媳妇折腾来折腾去,聘到的儿媳妇不及昭志媳妇的一个手指头,实在是让她暗自高兴。
可是盛芳华这话,却又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
没错,私底下她是觉得爽快了,可是若昭钺媳妇的身世要面对世人的时候,这是个□□烦——楮国公府的长公子娶了一个外室女,说出去可真是丢人现眼哪!褚老太君瞬间只觉得全身都钻出了细密的汗珠子——这八月的天气还是这般热得不像话,真是不正常。
“母亲,侄媳妇说得没错。”褚大夫人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这大半个月她还没跟着咱们出去过呢,故此咱们都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等及昭钺身子好了,夫妻一道出门去参加游宴,甚至是进宫觐见……”
褚大夫人的声音十分清冷,就如用铁钉敲打着瓷器一般,冷冷的响着,声声敲在了褚老太君的心坎上:“唔,确实如此。”
“母亲,当时昭钺急需一个新娘冲喜,咱们也不那么讲究了,可现在昭钺身子快好了,再来细看昭钺的亲事,真是有些不妥当。”褚三夫人讨好卖乖的附和着,本来她对于盛芳华的身份实在是太满意了,褚昭钺娶的媳妇,身份越低贱就越好,这样方才能显露出自己儿媳妇的高贵,显得自家儿子的福分,只是现在见着褚老太君颇有要将盛芳华赶出府去的口气,只能赶紧跟着褚老太君走,坚决不能做与她意愿相抵触的事。
“老二媳妇,你看看,你就是脑子不清爽,什么事情都拎不清,听到你大嫂与你弟妹说的没有?这出身就是出身,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人,目光短浅,自然也就护着这般出身低贱的儿媳妇。你看当年我允了你与老二的亲事,便想着我还会继续糊涂下去,任凭你们婆媳两人一道将这楮国公府给拉低了门第?”褚老太君手里捻了捻紫檀佛珠,当下拿定了主意:“她要和离,便准她和离罢。”
“多谢老太君。”盛芳华只觉得心里头舒爽,褚二夫人这哪里是搬救兵哇,完全是在给自己找猪队友神助攻啊。
只不过,从褚老太君的话里,盛芳华感受到了她对褚二夫人的一种嫌弃,仿佛褚二夫人也是出身不好的样子。小门小户出来的?也不知道褚二夫人娘家是什么出身,以至于被褚老太君这般当众羞辱她还不能回嘴。
她看了看褚二夫人,生得实在是好,不消说年轻时是一个美人儿,只是言行里有些不大气,或许这真是跟她出身有关系。她被褚老太君这般嫌弃,可还要曲意奉承,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实在也是累啊,盛芳华起了一丝同情之心,难怪褚二夫人看不上自己的出身呢,有时候,那种被人压榨久了的人,心里有一种反弹的情绪,因着不能向比自己强的人来发难,故此就只能拿比自己低一点的人开刀。
褚二夫人以为,自己的身份很不堪,故此她可以刁难自己,因此可以将她所受的气成功转嫁到旁人身上,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这是精神分析学上称之为情感转移的典型病例,只不过不是转移那种喜爱的情感,而是一种憎恨的情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