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的日冕指向了午时,李渊父子身影很快被太极殿巨大的阴影所笼罩。虽然这不是三人第一次来到这大兴殿,但一切似乎已经不同。很远,李世民就注意到太极殿殿前每隔一段便有容色端丽的宫婢恭肃而立,且看这些宫婢粉黛银钗、衣着精致,单单看这些宫婢如此资质就可想当初宫中盛大宴会该如何奢华。
“大人,我们真的要单独见他们?”李建成对李渊下令撤去一半太极殿四周的守卫并且要单独面见代王一家有些不解,如今他们已经占据皇宫,所有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之下,偏要如此示弱实在不像一个征服者应有的姿态。“只能单独见。”李渊沉浮宦海多年,要论情势他比李建成看的更为深远。“有些事你以后慢慢明白了。”李渊回答的颇有深意。李世民脑海中响起临出门房玄龄的一席话:“今日会见,拟定乾坤。大都督此去,少说多看。”
“贵主。”正殿的宫婢们见到杨暄宁赶忙挽起帐幔。杨暄宁从帷幕后缓缓来到殿中,“阿舅……”殿中背着他立着的一人令她大吃一惊,那人竟是前些时日已被父皇贬为河池太守的当朝国舅萧瑀。他怎么会出现在大兴殿中?杨暄宁心中疑窦顿生但还是微笑道:“许久未见阿舅,阿舅一切安好?”
萧瑀默默还礼,便听太子妃韦氏解释道:“国舅是我以密函从河池请来,连歇都没歇,昨日连夜入宫。算起来我们对那李渊而言还算是个晚辈,国舅既是长辈又同那李渊同为独孤氏之婿,比我们能说得上话。说白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性命都要仰仗国舅了……”韦氏说罢竟默默拭起泪来。
杨暄宁有点明白了,国舅出其不意的出现原来是为了今日与李渊的会见,嫂嫂这个救兵搬得倒也中规中矩,阿舅素来与李渊交好,父皇母后将朝廷股肱悉数带走,朝堂上已无可用之人,幸好还有阿舅留在河池才能及时赶来一助。
“太子妃的密函前脚刚到,李渊的密使也到了。我只得稳住了那密使星夜兼程,好在赶上了。”萧瑀一向闲云野鹤看淡荣贵,但此时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他也感到所处的漩涡难以自拔。
“侑儿,咱们娘几个性命全靠国舅了,还不快给国舅行礼,求他救你一命。”太子妃韦氏朝儿子递了眼色,杨侑自然心领神会,明白母亲的意思,上前一步就要给萧瑀行大礼。萧瑀一惊,连忙扶住了杨侑,悲叹道:“代王不可。此乃我萧瑀份内之事。天塌下来,我担不起,但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太子妃、代王遮些风挡些雨。”萧瑀虽然平日里自视甚高,但作为昔日梁朝皇族,这君臣之礼他却从未僭越。
“如此,宁儿拜谢阿舅。”看这情形,杨暄宁立身向萧瑀行起了大礼,对于从来只跪拜父母的杨暄宁来说,这已经是她所能表达的最高礼遇了。
“说起来,我与这李渊也有时日未见,他如今有何种心思,如何行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能趁乱举事,不臣之心取而代之是没有什么异议了。可是,他想取而代之的名正言顺却没有那么容易。他是个事事想尽善尽美的人,想尽善尽美便要受约束,有了约束我们才好在里面做文章。”来之前,萧瑀已经凭他对李渊的了解,把前后思忖的通透。杨暄宁听着阿舅的分析似乎是有些明白了,萧瑀的意思便是要抓住李渊既想称帝又不愿给天下人落得乱臣贼这种恶名的心理,同他谈条件。李渊虽然老谋深算,这凡事想做的尽善尽美,反而是他最大的弱点。
“在此期间,老臣只有一个请求……”萧瑀心中还有些顾虑。
“国舅不必忧虑,有何要求请直说。”太子妃韦氏心急如焚,为了儿子她可以不顾一切,这是一个母亲在危机来临时刻最本能的反应。
“无论这期间发生何事,老臣恳请太子妃、代王和公主断不可与李渊父子直接起冲突。说穿了就一个字——忍。代王是陛下正嫡,大隋的血脉。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护住代王周全,其他之事不拘泥小节。时移世易,只要代王一脉留存,大隋便还有一线生机,也不枉我们君臣情分。
“国舅说的都是正论,护住代王我儿,即使取了我的性命,在那九泉之下,我才有脸去见了先太子……”提起先太子杨昭,韦氏一时哽咽竟也说不下去。
“一切全凭阿舅做主。“杨暄宁知道,他们所倚重的也便只有眼前的萧瑀,只要能为她的兄长,能为大隋保住侄儿杨侑,这或许便是她能体现的一点点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