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两边行

宁家客厅，宁苍与雷震分完主客坐下，寒暄几句后，雷震便跟宁苍讲述了中天面临的现状。

听完雷震简单的概述，宁苍神色惊异，一副刚刚得知这些事情的模样，旋即换上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色，轻声问道：“哦？剑主昏迷，兽族入侵，雷小兄弟跟老夫讲了这么多，意思莫非是要老夫前去梅秦关助阵？”

雷震点头，凝声道：“正是如此。”

听得雷震如此直白的请求，宁苍神色微怔，旋即端起桌旁的茶杯，轻轻拨了拨，呡上一口，顿了片刻，方才转头对雷震悠悠说道：“兽族唯有兽王奥格瑞姆拥有战帝实力，其他都不足一提，有南宫家主坐镇，想必能轻松应对。老夫若去，恐怕也只是招人嫌恶，被人笑为假仁假义，自寻烦扰罢了。”

雷震眼眸闪过些许厉芒，盯着宁苍沉声道：“宁家主的意思，是不愿前往？”

似是没想到木讷的雷震如此慧明，一言便直击核心，宁苍略显惊异地望了眼面前的沉稳男子，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但话语之中，却是含糊其辞，将这尖锐问题犹如耍太极般推搡开来。

“不是不愿，而是不必，中天局势想必雷小兄弟也清楚，我宁家如今已是日薄西山，在大陆上犹如过街之鼠，遭人嫌恶，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得蒙剑主大恩，方才得以侥存。而今，我宁家只想守着这一亩三分薄地，安然终老，便已满足。至于家国大事，却是不想再沾染半分了。”说这话之时，宁苍面容仿佛一下子苍老几分，摇头轻道。

盯着宁苍那副兔死狐悲的模样，雷震沉默片刻，霍然站起身形，对宁苍抱拳道：“既是如此，那雷震就此告辞。”

说完，雷震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宁苍意外地盯着雷震，似是没想到他千里迢迢而来，被自己随意推搡一番，便就此放弃。

“雷小兄弟且慢！”宁苍站起，对雷震伸手唤道。

雷震在门前停住身形，微微偏过头，望向身后宁苍，轻道：“宁家主，还有何见教？”

宁苍放下手臂，温和一笑，轻道：“老夫除风月一个孙子外，还有三名孙女，正值芳华，且容貌虽及不上上官家的天下第一才女，但娉婷袅娜，也均是世间绝色。雷小兄弟年轻有为，实力不俗，在当代年轻人中也可称翘楚之辈。自古美女配英雄，我唤她们出来，让雷小兄弟看看有无中意之人，若有，今晚便大摆筵席，成其好事，如何？”

雷震眼眸平静如水，没有转过身，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话，便不管不顾地踏步走出客厅，留下呆滞的宁苍，木然站在原地。

……

宗成来到方家门前，让守卫通传，过了许久，只闻噶地一声，紧闭的奢华大门缓缓打开。方千秋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方华，走到门庭前，神色复杂地望向宗成。

感受到门前那站立身影的熟悉气息，方华神色微紧，旋即漠然道：“没想到，你居然敢孤身来我方家。”

宗成无奈地耸了耸肩，苦笑说道：“被人逼的。”

相比之下，去方家确实比宁家危险性要小很多，但无论是中天大比还是隆冬之战，宗成和方华间都有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这样的两人碰在一起会发生点什么，才是令人好奇的事情。

每每想起雷震临走前那略带玩味的笑意，宗成就有些郁闷与无语，原本单纯憨实的一个娃，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想到这里，宗成脑中忽地浮起那淡然微笑的削瘦身影，心中恍然醒悟，就是被这货带坏的。

这般想着的宗成，却是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像那个人。

不同的人相处久了，自己的话语习惯，行为举止都会不知不觉地被那较为特殊的人同化，并将那人的特点吸收过来。

这种过程自然而然，不受自己控制，直到某一天，自己诧然察觉。但到那时，却是已然难以改变了。

宗成此时心中的百般思绪，方华全然不知，只是感觉到宗成的话语间似乎带着些许郁闷，脸上便浮起些许冷笑，说道：“那宗成峰主此番来我方家，有何贵干？”

闻言，宗成脸上泛起些许正色，缓声说道：“兽族来袭，方家与兽族世代交好，想让方少主出面与兽族交涉，看是否能避免这场不必要的战事。”

“哈哈哈……”方华仰头大笑一声，满脸嘲弄之意，旋即面对宗成摇头轻道：“这是想废物利用吗？一手将我方家弄垮，还想榨取我方家的最后一丝价值，你们这些人，想得也太美了些吧！”

“所有事情都已然过去，你方家做了不少坏事，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聂枫说过，从今往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便是想将所有仇恨在我们这一代终结，不再让其延续下去。如今整个中天已然无人再对你们抱有恶意，即使只是表面如此，但只要聂枫一日不倒，便没有人敢平白无故地伤你们方家人一根汗毛。我不知道聂枫为何会放过你们方家……”

说到此处，宗成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方华身后的方千秋。千秋神色微怔，旋即缓缓低下了头，俏脸浮起些许难以言说的复杂之色。

宗成话语没有丝毫停顿，继续说道：“但他既然连杀妻之仇都暂且放下，你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

方华粲然一笑，笑声中夹杂着些许悲怆，笑道：“呵，哈哈哈……他如今是万人敬仰的千幻剑主，救世者，而我，是一个只会在暗地里耍些阴谋算计的瞎子而已。拿我跟他相比，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吧。”

宗成眼眸微微闪烁，试探问道：“你依旧不肯原谅他刺瞎你眼睛的事？”

“我恨他，不需要理由。”

“他放下自己的仇恨，做出了一个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果，难道这还不足以将那段仇恨掩盖？”

“那仅仅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一点怜悯与施舍罢了。我方家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中天乃至整个战星，想要灭我方家，尽管来便是！我恨他，也不会因任何事而有所改变。只要有任何机会，我都会想办法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我要让他知道，放过我，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方华攥紧拳头，声色俱厉地怒吼道。

宗成望着那面容甚至有些扭曲的方华，轻轻摇头，叹道：“你没救了。”

方华惨笑一声，旋即苦涩笑道：“呵，区区民间的一只蝼蚁，一个贱民，居然击败了我，登上门派大比的冠者之位！并且在短短数年间，做出一件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最后令整个大陆都臣服于他的脚下！而本应是年轻一辈最强的我，现在已然没有丝毫与之相提并论的资格！这般事情，怎么可能切实地发生在这世间上？这般人物，怎么可能真实地活在这个世间上？难道你不觉得这极其不真实，犹如一场噩梦一般吗？”

宗成听完，轻然一笑，淡淡说道：“这是一场不错的美梦。”

方华无力地躺在轮椅上，苦笑地轻轻点头道：“呵，是不错，不错得连我也觉得很是不错。倘若他不是我方家的敌人的话，我会觉得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