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梁满仓就和顾青松出发了,村里回来过节的壮劳力也或早或晚地离开了家,只有郑长林和方奎留在村子里帮做农活。
端午过了,就是小满,家家的蚕事越发忙了,女人们连聚在一起说闲话的工夫都没有,顾青竹家的蚕已经不吃桑了,蚕沙也由墨绿色的硬便变成了叶绿色的软便,一个个雪白肥硕的蚕,前半身渐渐变得透明。
顾青竹将蚕室的窗用黑色的布蒙上,室内一下子变暗了,簇架早就准备好,这会儿一一摆放妥当,有性急的熟蚕开始爬上竹枝吐丝。
一条蚕结出一个茧子要两三天的时间,十箔蚕一起吐丝结茧蔚为壮观,但蚕成熟有先后,结茧自然也有迟的,故而到真正收茧子,得隔上五六天。
如今不再采桑叶,顾青竹除了一天几次到蚕房看看结茧情况外,便开始拾掇菜地和茶园桑园的边边角角,蚕豆、豌豆老了,都拔了杆子收豆子,她又忙着把地翻匀了,种上苞谷红薯,茄子辣椒也可以移苗了。
“青竹,明儿就是蚕神娘娘的生辰,我和几位嫂子说好了,简单办场祭祀,你也来呀。”秦氏扛着锄头,走过青竹的菜地,停下脚步说。
“好啊,我到时一准来,要准备点啥不?”顾青竹正挑来一担水,赶忙歇下,直起身问。
“今儿,长林出山给他爹娘买粮,我托他代买些香烛祭品,你就不要操心了。”秦氏爽快地说。
“到时折成钱摊吧,今年的春茧还没卖,婶子你小半年没多少进项,我怎好叫你垫钱。”顾青竹摇摇头道。
“行吧,由着你就是,你这丫头,旁人只怕自个吃亏,唯你生怕旁人吃了亏。”秦氏有些无奈地笑道。
“这原是该的嘛。”顾青竹笑,舀水浇菜。
第二日,顾家坳但凡养蚕的人家都参加了蚕神娘娘的祭祀,孙氏是村长媳妇,自然是由她带领一众妇人和姑娘们上香磕头,祈求这季蚕茧丰收。
素日与秦氏有些交情的人家,或多或少,哪怕是五文十文的,都会给一点,算是摊派了祭祀的公帐,而有些人根本是来占便宜的,半文钱都不付,踩着时辰来,又急匆匆走了,仿佛迟一步,秦氏就要抓住她要钱似的。
顾青竹看不过,给了一百文,算是贴补秦氏的,秦氏推辞了半天,到底还是收下了。
晚间,顾青竹再去蚕室,就见蚕都上了簇架,第一批蚕已经结出一个个椭圆饱满,雪白莹润的茧子,看着缀满白花花蚕茧的簇架,顾青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按往常的价钱,上等的蚕茧能卖到一百文一斤,她今年养得好,怎么也能收个五六斤鲜茧。
进入夏季,山里时不时飘点雨是常事,这日也不例外,到了傍晚,依旧下个不停。
淤积的雨水最易滋生蚊虫,顾青竹无事便早早和青英吃了晚饭,给她洗了澡,打发她坐在蚊帐里玩小老虎布偶。
就在顾青竹端着簸箕准备喂鸡的时候,只听蚕房里砰得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了,这会儿因着下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她不免心中疑惑,遂放下簸箕,往蚕房走去,路过柴禾堆,想了想,还是抽了一根木棍握在手中防身。
顾青竹蹑手蹑脚推开门,里面原先是蒙着黑色窗帘的,这会儿窗帘竟然不翼而飞,一个蚕匾掉在了地上,显然是有人趁她不注意,闯入蚕房偷了蚕茧!
就在心惊不已的顾青竹想更仔细地上前查看时,就听外面传来隔壁秦氏高声喊骂声,不知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顾青竹顾不上自家的蚕茧,关了门就往秦氏家里跑。
入眼,就见院子泥地里秦氏死死拽着一个人,那人身形体格都比秦氏粗壮,正拳打脚踢地奋力挣脱秦氏的拉扯,顾青竹看不清她的面目,但看情形一定不是好人,她抡起棍子照她背上一顿乱打。
“啊!”那人背后突然被袭,一时放过秦氏,转头看见顾青竹大骂,“死丫头,你敢打老娘!”
天空突然打了一个闪,借着刺目的光亮,顾青竹这才看清,那个熟悉的人声居然是她二婶朱氏!
“青竹,赶快抓住她,我刚瞧见她挽着个包袱,鬼鬼祟祟从我家院子跨过去,不知偷了什么,刚被我抢下来!”秦氏忍痛半分不肯松手。
朱氏在村子里惯会偷东西,小到地里的一棵菜,大到被她瞄上的银钱,甚至是她觉得能诓骗出钱财的男人,她都敢偷,今儿月黑雨密,大道不走,专钻人家篱笆院,秦氏不拿她当贼才怪!
“刚才是你跑到我家里偷蚕茧!”顾青竹一听这话,立时明白了,挥舞着木棍,气愤地质问。
“谁偷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进了你家院子!”朱氏仗着没被顾青竹抓着现行,怎么也不肯承认。
“我说刚才怎么瞅见你身上掉下一个白色的东西。”秦氏说着,蹲在在地上摸到一个茧子,虽沾满泥水,却依然泛出白莹莹的丝光:“你还不认账!瞧这是啥?”
“你家里又没有养蚕,你不是偷的,这是哪儿来的!”顾青竹一把扯住朱氏的衣裳,逼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