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带着母亲和青川来了,两间屋子实在住不下,可因着灯彩展会日渐临近,南苍县的客栈几乎家家客满,就连如归这样的小客栈也没有一间空房。
掌柜的看在他们是崔阜介绍来的,又住了这么些日子,遂在后院里简单收拾出一间杂物间,好在他们只是睡觉,倒也凑合,顾世根和方奎将房间留给顾世福一家子,他俩去后院睡了。
顾青竹临睡前,在桑皮纸订的册子上记账,这是她自开面馆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天花出去多少钱,又卖出多少钱,交给顾世福攒着多少钱,册子上都记得一清二楚。
顾青竹翻了翻前面的记录,已经有三天赚的钱超过五百文了,这也算是实现了她开面馆第一天许下的宏愿,从二百文到五百文好似不难,可要从五百文到一千文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大丫洗漱后爬上床,见顾青竹还坐在油灯下,瞅着小册子发呆,遂问道:“青竹,今儿账目不对吗?”
“是对的,没什么事,早些睡吧。”顾青竹说着,翻到册子最后一页,找到老余头的名字,连带他后面的三文钱,一起用炭笔划掉了。
顾青竹吹了油灯,借着窗外暗淡的月光,上床躺在已经睡熟的青英身旁。
秋风飒飒,窗外的树枝不知刮着什么,发出沙沙的声响,顾青竹听着窗外的动静睡不着,暗夜里,祥伯的话和周班头那碗黑漆漆的柳叶茶,萦绕在她的心头。
“青竹,你睡了吗?”大丫伸出手,隔着青英摸索到顾青竹的胳膊,摇了摇。
“没呢,怎么了?”顾青竹抬手拍拍她的臂膀。
“我爹娘过几天要回顾家坳,我怎么办?我若回去,你就少了帮手,只怕要更加忙,可若不回去,又怕我娘照顾不过来。”暗色中看不清大丫的脸色,只听她发愁道。
“咱们做子女的,总是要以孝为先,你别多想,照顾福叔顶顶重要,这里的生意忙不忙的,不过是手上快一点罢了。”顾青竹安慰道。
顾大丫幽叹了口气:“我只是舍不得你这般辛苦,若不是我一家子拖累你,你又何必做这个行当,以前看人做买卖,只当挣钱多,如今咱们开了面馆,每日忙得恨不能生出七八双手来,这可比顾家坳的春茶季还要忙上几分。”
“咱们才做这个,有时顾头不顾尾的也是常有的,日后习惯了,就能理出条理来,你想想丁婶子,她一个人不也把店开得很好嘛,还开了十多年呢。”顾青竹轻轻地低语。
“你们还不睡?”招娣似乎被吵着了,迷迷瞪瞪地说了一句。
“睡了睡了。”顾青竹连连说道。
“唔。”郑招娣翻了个身,不大一会儿,呼吸清浅绵长。
两人不敢再说话,只瞅着着窗前晃来晃去的树影发愣,困意一点点涌上来,眼皮不停地打架,渐渐合上了。
及到第二日,顾青竹几个晚间回到客栈,就见顾世福屋里堆着几摞药包,还有一些收拾好的行李。
“谭先生说你的腿好了?”顾青竹不相信地问。
顾世福笑着说:“傻丫头,好哪那么容易,只是谭先生说,像我这样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后面只要慢慢养就成,我寻思着,在这里养,在家里养,都一样,不如回去,心里还踏实。”
顾大丫踌躇上前:“爹,你真要走啊!”
“你和青竹好好在这里做,她都是为了咱们,你要多替她分担。”顾世福拉着女儿的手叮嘱。
“可你伤着,我也不放心你在家里!”顾大丫没想到顾世福竟然要她留下来,一时说话都带了哭腔。
顾世福露出慈爱的笑容:“我这个总归是一日好过一日,不仅你要留下来,等你哥把我们送回去,他也要来帮忙,咱不能昧良心,当真把青竹当牛马使,只这些天,我就十分过意不去,何况往后日子还长呢。”
顾青竹低声劝:“福叔,你太客气了,还是你的身子要紧!”
旁边的顾世根开口道:“你们别争了,明儿,我也跟着回去了,顾家坳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在,会相互照应的,你们小的只管放心,大胆在外头闯吧。
我今儿晌午去织坊看过小花和方玲,小花说郭嬷嬷将两台什么机子交给她们用,说织坊里统共就这么两台来着,她们现在每日挣的比旁人多,我也不太懂,只瞧着她俩都挺好的。”
郑招娣兴奋地握住顾青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是双缴丝机,郭嬷嬷果然教了她们!”
“对对对,小花说的就是这个!”顾世根连连点头。
孙氏用手背按按眼角鼻子,忍住伤感道:“瞧,你们都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