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竹回到房里,就见青英已经睡着了,她自个洗漱一番,躺在床上,歪头看着窗外,雪地里映出的亮光,白得冰冷,北风呼号,雪像扯碎的棉絮飞舞,接天连地,绵绵不绝。
第二日,雪住了,漫天遍野,银装素裹,遍地晶莹,顾青竹一早起来熬粥,看见挂在厨房里烘干的黑斗篷,才突然想起,她爹回来了,可一转念,正月初八就要出嫁,瞬间郁闷至极。
院里的雪足有一尺深,传来扫把吃力的哗哗声,顾青竹当是青松起了,从厨房探出头道:“青松,别用扫把扫……”
可抬眼一看却是顾世同,她一把上前抢下扫把说:“爹,我来吧。”
“好啊。”顾世同丢下扫把,拿起廊下的装着苞谷碎的瓢,准备喂鸡。
“爹,我来!”顾青竹又抢。
顾世同看着左手拿扫把,右手端瓢的顾青竹,心中一痛,万般疼惜道:“丫头,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不觉得苦,只求爹也别再说什么成亲是为我好的话了。”顾青竹放下瓢和扫把,找出木掀子,把院里的雪推到篱笆墙边。
顾世同束着手站在一旁,他一要帮忙做什么事,就被顾青竹抢了去,只得干站着,不过顾青竹做事真的又快又好,不大一会儿工夫,院里就干干净净,鸡猪狗都打理地顺顺当当。
青英起床后,看着满眼雪白,欢喜雀跃,草草喝了一碗热粥,就缠着顾世同堆雪人,顾世同对这个小人儿亏欠最多,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父女两个不顾寒冷,将顾青竹铲在一处的雪压实拍紧,堆得跟个成年人一般高,顾世同童心泛滥,和青英在院外滚了一个大雪球。
隔壁秦氏一早起来扫雪,就见顾青竹家里走出一个男人,和青英亲热地玩雪,她定睛仔细一看,吓得扫把掉了,村人暗地里总说顾世同被野狼谷的狼吃了,昨儿冬至,这个到底是人是鬼?
“青英!”秦氏站在自家门口,大着胆子喊。
“秦婶子,你看,我爹给我堆了个好大的雪人!”青英抬头,双手一划拉,骄傲地说。
“世同……大哥,你……回来啦。”秦氏上下牙只打颤。
顾世同只当她是冷得发抖,遂微微笑道:“嗯,昨儿回来的。”
淡薄的阳光从厚密的云层里偶尔探出头来,将父女俩的身影拉长,映在雪地上。
秦氏盯着那影子看了半天,终于相信顾世同活生生回来了。
她笑着说:“青英,我煮了糖芋头,你等会儿来吃!”
“好,等我堆了雪人就来。”顾青英笑嘻嘻牵着顾世同的衣角回家了。
将圆滚滚的雪球安放在高处,顾世同在灶膛里找出几截没烧透的炭,做了眼睛和纽扣,竹篮里还有昨日剩下的萝卜,青英挑了个小红萝卜做鼻子。
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立在院里,父子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竟感觉不到冷。
“青英,快回来,瞧你的鞋踩湿了,一会儿又要着了风寒。”顾青竹站在门里唤。
她不禁拧眉,这个不省心的老爹,能做啥呀,尽帮倒忙!
听大女儿这样讲,顾世同这才发现青英穿的棉鞋湿了,连裙摆都沾满雪花,他赶忙蹲下,帮她掸了掸。
“世同啊,我的儿,千盼万盼,你可回来啦!”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妇推开半掩的门,一见他,立时哭哭唧唧道。
顾青竹一见吴氏,心道糟糕,昨儿只顾着为出嫁的事怄气,倒忘了说阿奶和二叔五年来的各种劣迹。
顾世同直起身子道:“阿娘,我全须全尾回来,你哭什么,让人见了,多晦气。”
顾青英一见吴氏,立时本能的躲到顾世同身后,脸紧紧贴着他的背,连喘息都不敢大声。
“我这不是高兴嘛,过去五年,你在外头混得不错吧。”吴氏掩饰地摸了下干燥的眼角,咧嘴笑,眼光却直往堂屋里飞。
顾世同眸光微动:“在南边战场上,好几次差点没了小命,好在福大命大,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比那些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袍泽多赚了一条命!确实算得上……”
“呸呸呸,说那些不吉利的做什么!”吴氏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的打断。
顾世同笑道:“阿娘想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