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彰瞧了外间,端起茶盏道:“三爷客气,瞧着天色将晚,留在府里吃个便饭?”
“不啦,不啦,家里老人还盼着我们回去呢。”慕锦成连连摆手,他自然知道,他这是送客的意思。
慕锦成出了宗府,在停在拐角小巷里的马车上刚坐下,顾青竹也跟着出来了。
“这么巧?我也是刚到。”慕锦成打帘子,伸手扶她。
“徐萍要留饭,我哪有不走的道理?”顾青竹在车厢里坐定,拢了拢裙子。
“他们夫妻倒是默契,连送客的说辞都是一样的。”慕锦成忍不住笑。
“瞧你心情不错,都谈妥了?”顾青竹横了他一眼,温柔妩媚。
“按你的法子,几时出过错。”慕锦成嘴角眉梢都是笑意,挑帘吩咐庆丰驾车回家。
马车碌碌,身形摇晃的顾青竹倒没有自得,反而问:“宗彰是不是到未时才去见你?”
“你怎么知道的?”慕锦成张着嘴,错愕道。
顾青竹摸了摸手腕上的赤藤镯:“徐萍让絮儿去找宗彰拿柑橘,试想一个大家族的长子怎么可能管一篓柑橘放在哪里?再说,絮儿去了很久才回来,我便猜是徐萍让她去的,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对炒青动了心。”
“还是我媳妇厉害,把人心猜得透透的!”慕锦成挑了大拇指赞。
顾青竹靠在车厢小几上说:“炒青的诱惑这般大,我早已知道,只是宗彰是宗家长子,未来的家主,怎么会如此信他夫人的话?而且,我瞧他们的屋子装饰得十分豪华,难道宗家的财富并不像外间看见的那样?”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之前我听宗彬喝醉酒说过一次,很多年前,宗家老爷子宗令显坐船出门做生意,偶遇徐萍父亲徐立言携家眷赴任,那时他还只是个七品小县令,家境清贫,没有钱雇大船,只能和一帮子贩夫走卒一起挤在一条肮脏的小船里。
那时正逢秋日,风大浪急,小船人多,一不小心便倾覆了,徐立言一家几口恰被过路的宗令显救了,宗令显见他行李物品全都丢了,知他是去外地赴任,不仅送了金银衣物,还好心送了一程。
当时徐立言嫡妻正怀孕,为了感谢救命之恩,徐立言酒后与宗令显议了儿女亲家,只是可惜徐夫人连生三胎都是男丁,直到纳了一房姨娘才生了徐萍,她虽是庶女,可却是宗家唯一的女孩,又生得貌美嘴甜,故而很得徐立言夫妻的喜爱。
如此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两家再无缘得见,徐立言一路官运亨通,早把当初的承诺忘到脑后去了,再说宗彰及冠,到了议亲的年纪,媒婆几乎将他家的门槛踩低了,宗令显一时没法抉择,反倒想起之前的约定。
他请人去徐立言任上查访,几经辗转,多方打听,却发现当年落魄的小县令已经成了刑部侍郎,而且家中还有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儿,宗令显得了这个惊人消息,立时带着宗彰去了趟燕安城,备了厚礼,上门拜访。
虽说当年之诺是一时感谢,可身居高位的徐立言不可能违背约定,若是闹僵了,宗家一定要个说法,天子脚下,只怕被有心人抓住弹劾他的把柄。
如此,徐立言只能忍痛将女儿嫁与宗彰,若不是有这种渊源,一个商户之子怎么可能娶到官家女子,哪怕她是个庶女,也全无可能。
徐萍当初自然是不愿意远嫁的,但父命难违,再说,宗家为了迎娶她,新造了院落,并收罗了当时所有最好的物件,添置在她的房内,几乎是当公主敬着。
现下,她怀了孩子,宗家上下,不要说宗彰不敢给她半点气受,就是宗令显在她面前都不敢摆脸色,而且,徐家认为她识大体,觉得低嫁亏待了她,她那三个哥哥都在各处衙门里任职,关系盘根错节,帮宗家销茶,根本不算事。”
顾青竹轻笑:“原来如此,当初听二爷讲斗茶大会的事,我对她印象颇深,不仅茶艺了得,还是宁江城引领服饰妆容第一人呢。”
慕锦成有些心疼顾青竹,将她顺滑的鬓边碎发别在耳后:“你今日素面朝天,又着意去了头面和玉佩,就是想让她放松敌对情绪吗?”
“我是去办事的,又不是与她斗美,再说,你也知道,我不喜那些,戴着沉,还怕丢,好贵的。”顾青竹有些不好意思道。
“你呀,旁人只恨少,你倒好,竟嫌弃。”慕锦成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喟叹一声。
顾青竹握着他的大掌,扳着他的手指头:“如今好了,柳家、邓家、宗家都被搅了进来,我就不信,单凭一个钱家,如何能同时对付三家,他若是想干掉他们,只怕是贪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