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竹续了一杯茶,淡淡地说:“他是林坤提拔上来的,不害我们就算好的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纵然知道,茶马司这次召见不会太愉快,慕锦成和顾青竹还是按时到了。
柳家、邓家、宗家等大户也跟着陆陆续续来了,因着不知赵良洲什么态度,别家对慕家就非常微妙,既不热络,也不怠慢,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两夫妻早有心理准备,对此也不介意,再说,顾青竹与他们私下有约定,这会儿也实在不是暴露这层关系的时候。
议事厅里气氛有些尴尬,众人各自坐着喝茶,鲜少交谈。
钱涨是最后一个来的,他一见慕锦成夫妻,立时走上来,故作惊讶道:“咦,你们也来了?”
慕锦成站起身,冷笑道:“今儿是茶马司议事,钱家难道已经把茶山都卖了,走错门了吗?”
钱涨摸摸颔下整齐的胡子,讥讽:“你们今年把贡茶搞砸了,要是我,可没脸坐在这里!”
慕锦成半点不怵,回敬道:“你想像我一样,起码得先挣个贡茶的名头来再说!”
“好了,吵什么吵!”一个穿着制式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两人退开,众人俱都起身抱拳,齐声道:“见过赵副使。”
赵良洲挥挥手:“免了,我今日找大家来,有两件事说一下,第一件事,因着蒸青茶饼市价低迷,今年东市夏季茶市时间缩短,至于秋季开不开,还得听上头安排,另外……”
他的目光瞥过来,在顾青竹的面上停了三五息,肃着脸说:“慕家送到燕安城的贡茶发了霉,导致礼部贡茶数量不足,特褫夺慕家茶贡茶的名号,永不录用!”
慕锦成霍地站起来,气愤道:“慕家茶是赢了斗茶大会的,各位有目共睹,皆是见证,至于贡茶发霉,其中必有蹊跷,此事不能如此草草定案!”
赵良洲猛地一拍桌子:“这是上头的命令,你有本事到燕安城告去!”
顾青竹拉了拉慕锦成的袖子,慕锦成忍气坐下。
钱涨笑眯眯道:“赵副使,快莫与他一般见识,一会儿,我陪你到三生酒楼吃顿便饭,现在三生虽然还叫三生,但已经易主喽。”
钱涨虽是与赵良洲说话,眼角余光却瞟着慕锦成。
慕锦成原本余怒未消,索性咬咬牙,装出一副气愤难当的样子。
赵良洲见他如此,十分解气,哈哈一笑:“好啊,早就听说三生菜品如何如何好,往年都是一桌难求,今儿托你的福,大家都去尝尝。”
钱涨那双睡不醒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锦成,你不会因为介意而不去吧。”
慕锦成恶狠狠地说:“我也好久没去了,正馋着呢。”
这个约请不过是钱涨讥笑慕锦成的,当不得真,众人嘻笑一场,散了各自乘车离开,钱涨屁颠颠地跟着赵良洲进了内室,他的两个伙计抬进去一个大箱子,他已经明目张胆到完全不避人了。
慕锦成和顾青竹走在最后,刚走出门,一片衣角在影壁后一闪,顾青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来不及说话,提了裙子就追,慕锦成担心她上当,紧跟了上去。
那人并没有跑多远,而是站在一棵两人抱的大榆树下,显然是在等她。
顾青竹低声喝问:“陆丰铭,你与二爷一起押送贡茶,怎么他入了大牢,你倒安然无恙!”
陆丰铭一直低着头:“因为慕老爷签了契约,是茶户自行进贡,茶马司的差人只是协助。”
“这有什么区别?”
顾青竹想起那日丁永道收茶时,软硬兼施让慕绍堂签的那几张纸,难道猫腻藏在那上面?
陆丰铭看着脚下的阴影,解释道:“大黎国贡茶分三种,府县进贡,守备进贡,士官进贡,后两种量少不稳定,贡茶大部分由各地府县的茶马司管,而这也分两种,一种是茶马司直接送,一种是茶户自行送,后者一般是茶户离收茶点很近,比如,你们若给留都的礼部送,从南苍县出发,到宁江城,不过半日路程就能完成。”
慕锦成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丁永道害我慕家!”
陆丰铭抬头望了眼慕锦成:“我对慕二爷的事十分遗憾,虽然路上走了十天,但我们一直小心翼翼,万分谨慎的,早晚都是用油布盖住车子,连露水都不曾沾过,我实在想不通,茶叶怎么会发霉!”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顾青竹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丰铭长出了一口气:“慕二爷待人和煦亲切,我在路上偶感风寒,他半夜里叫人去请大夫,这样的人,实不该有这种不公平的遭遇,我虽没什么大本事,救不了他,但总该和你们说一说,否则,良心上万般过意不去。”
“多谢!”慕锦成拱手致意。
陆丰铭回礼:“不必客气,你们快走吧,赵良洲与钱家沆瀣一气,不比丁永道时差,还请多防备着些。”
慕锦成和顾青竹赶忙顺原路返回,在影壁处,恰遇钱涨走出来。
他有些讶然道:“你怎么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