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晃晃的日头直照着,一直等在门房的忍冬,后背已经洇湿了一片,在她不时张望下,骑着高头大马的马三宝姗姗来迟,他面色清冷,薄唇紧呡,刀削斧琢的五官自带寒气,更显高位者不怒自威的凌厉之色。
忍冬见他脸色似有不愉,赶忙屈身行礼:“奴婢忍冬见过老爷。”
马三宝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跟在后面的云初,朝忍冬一摆手:“起来吧,你家小姐呢?”
“在前厅待客呢。”忍冬小跑着跟在后面。
闻言,他不再说什么,大步跨进大门,路边的仆人俱都站立行礼,而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进了前厅。
“义父!”谢莹欢喜地叫。
“你伤着呢,别起来了,快坐着吧。”此时的马三宝一扫之前的阴翳,微笑着说。
谢莹赶忙给他介绍:“义父,这是慕家三爷和慕少夫人,就是他们给了女儿治腿的药方。”
“见过守备大人!”慕锦成和顾青竹赶忙起身行礼。
马三宝微微点头,撩起黑色暗纹长衫坐下:“莹儿说你们想见我,看在你们帮过她的份上,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慕锦成单膝跪下,诚恳道:“在下二叔慕绍台行伍一生,为国征战百战不殆,我姐夫苏瑾虽为小小的县令,却倍受百姓爱戴。
他二人因受贡茶案牵连,被怀疑通敌叛国,现被抓进大理寺数月,如今贡茶案已查明真凶,慕家是被冤枉的,还请守备大人能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早日放他们回来和家人团聚。”
马三宝呡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大理寺卿张为赫为官清廉,办事谨慎公正,若他们当真是冤枉的,他定不会误判错判。”
慕锦成继续恳求:“我二叔征战安南五年,身上伤痕累累,我姐夫又是文弱书生,他们早就不是年轻之辈,且牢狱之中暗无天日,潮湿阴冷,导致他们旧疾频发,我相信张大人不会冤枉好人,但我担心他们身体扛不住,熬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还请守备大人为他们做主!”
马三宝用力放下茶盏,拧眉道:“你这是什么话!朝廷自有法度,岂容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见他语气不善,顾青竹赶忙屈膝行礼:“守备大人息怒,我家夫君救人心切,口不择言,并不是有意诋毁朝廷法制,还请多多谅解。”
马三宝抬眼看了看顾青竹,瘦瘦高高一个女子,他没料到有人敢在他生气的时候说话。
谢莹也忙着帮忙打圆场:“义父莫恼,慕家茶在南苍县可是最好的呢,前儿,你不是还夸茉莉花茶香的嘛。”
她边说,边给顾青竹递眼色。
顾青竹赶忙送上两罐夏茶和茉莉花茶,他们没带茯茶,一则是因为茯茶是异变偶然所得,不论是来路和外观,都让人生疑,再则最好的茯茶,他们都卖给了燕铁衣,这会儿总不好将次茶送人。
慕锦成又打开带来的两个精美的盒子,将一对玉如意和一套玉碗呈了上来。
马三宝一瞥,眸色微沉:“这可是燕安城金家的稀罕物,世间只此一件,就连雕他们的大师,都不能完全复原得丝毫不差,一晃十多年不见踪迹,却不料在你手上。”
物以稀为贵,慕锦成见他说得如此详实,想来是喜欢的,遂笑着说:“这原是朋友赠与我们的,今儿就转送守备大人了。”
“慕疯子脾气耿直,说话办事向来直来直往,苏瑾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不然,就不会降职去做一个县令,我倒没想到,他们有你这么一个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亲戚!”马三宝一脸愠色,腾得站起来道。
“我……”第一次被人这样评判,慕锦成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燕安城,他与郭岳徐政打过交道,他们哪个不是见着好东西,眼睛都挪不开的,只差开口直接要了。
而面前的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欲擒故纵?还是故作清高?
慕锦成一脸茫然。
顾青竹脚步轻移,上前行礼说:“大人误会了,这两件玉器确实是朋友相赠,代表着满满的情义,按理原不该拿出来转送他人,但正如大人所言,这两件玉器太过贵重,我等小民终归守不住,与其让珍物在库房蒙尘,不如宝马赠英雄,送与大人,各得其所。”
见她还敢面不改色地辩解,马三宝再次盯着她看了又看,面前的人柳眉星目,有女子少有的飒爽英气。
要知道,在燕安城,敢在他盛怒下辩驳的,寥寥无几,这丫头竟然连着顶撞了他两次。
“哼!好一张利嘴!”马三宝一拂袖,大步出门。
“大人!”
“义父……”
马三宝不顾他们的呼喊,疾行而去,云初弯腰朝谢莹草草行了礼,紧追着出去了。
慕锦成一时傻了眼,僵在当场。
“谢小姐,这……”顾青竹讶然低呼。
“你们……”谢莹顿了顿,缓了口气,改口道,“都是我不好,我该早些告诉你们的,我义父最不喜人送高昂物品,恨其有收买助虐之嫌,若你们今儿只送茶,或许还有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