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幽幽斜他一眼,冷声道:“能将美人蕉错认成芭蕉的,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蓉哥儿哪里不知道亭子旁边种着的是美人蕉。芭蕉与美人蕉虽然叶片样子相似,其他地方可大为不同。
最大的区别就是芭蕉茎秆粗壮如人腿,美人蕉茎秆却只有手指粗细。且芭蕉树高一丈左右,美人蕉高不及丈半。其花朵亦有别,芭蕉花果如红色心脏,片片凋零后显芭蕉小果。美人蕉多为红、黄二色,花瓣柔软如若身袭长裙的美人。
蓉哥儿款款走去,瞧瞧拉上李纨的手儿,说道:“原来这叫美人蕉啊,难怪花色妖娆竟能及得上宫裁十之一二的美丽。”
李纨还未做得反应,旁边小雀儿已是翻起白眼来,李纨身后的素云更是偷笑。
蓉哥儿没好气瞪两丫鬟,道:“难不成我说错了?呀,定然是近来思念过度,这会子见了宫裁眼睛全留宫裁身上不愿挪开,以至没细瞧这美人蕉花朵的样子。美人蕉虽称美人,可起这名的定没见过真正的美人,这花儿哪及咱们家珠大奶奶半分。”
女人最好看的时候就是她板着脸,又忍不住想笑的时候。
现在的李宫裁便是这样的,从白璧无瑕的小鼻子里哼出一声,果然甩开了蓉哥儿不老实的手。然后她板着脸,想作严肃样子,却又有些忍不住的笑意。
李纨尽力板脸,却连眼睛都眯笑起来。她亦见着蓉哥儿脸上笑意,还有素云、小雀儿二女脸上的忍俊不禁。哼道:“这会儿给我捡中听的说了,方才在尤氏面前时,不知是谁怨我挑拨你们府里关系了。”
蓉哥儿呀一声,大怒道:“是哪个混账东西,竟然用这般的恶意心思猜测咱们心善仁慈的珠大奶奶。还请告诉我,我定为宫裁主持公道,立马去抓了他扒去皮,再送到潮湿且黑暗无光的山野洞穴去,让他冷死在里面。”
“嘿。”李纨侧目看着他。
“宫裁不会是说我吧。”蓉哥儿诧异回道,“这……好罢,我也罚小蓉大爷今晚扒去皮,一样送到潮湿且黑暗无光的洞穴去。”
李纨听着总觉不对,稍稍打量蓉哥儿才发觉这混账脸上藏着怪笑。细细琢磨一下蓉哥儿的话,不由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扫一眼旁边素云、雀儿两个丫鬟,她们竟还是没听懂的样子。
宫裁只得暗暗用眼神剐蓉哥儿。
“天下虽大,然所有地方都是有主的,又不是你要将人关哪里便能进哪里。你愿意进去,人家主人也未必给你了。”
“我就不信没有我拿不下的。”
“这话我倒相信。”李宫裁悠悠道,“到底倚霞阁的景色好,特别是那里的黄昏夜景,实在让人留恋。以至于有的人,天色黑了也要上倚霞阁去,可真是惦记得紧了。”
嗯?
怎么说起倚霞阁来了?
蓉哥儿眼珠子乱转,倒是想起自己最近确实晚上常在倚霞阁歇息。只是李纨是怎么知道的?府里有告密的内奸
蓉大爷顿时朝身后的雀儿看去,能知道自己每夜去处的,也只有的雀儿这个丫鬟了。
小雀儿此刻却一脸茫然,不知大爷沉着脸所谓何意。
珠大奶奶淡淡道:“古书有云: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要不是这几日在你家太太院里呆得晚了,还不晓得你每日办完公务回来,夜里还要跑倚霞阁去公干了。”
额……
这妮子是吃醋了?
蓉哥儿心头大跳,不应该啊。珠大奶奶怎么会是轻易吃醋的人?她又是王熙凤。
他的脑袋飞速旋转着,急切思量,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不成是自己近来十多天都没去稻香村里,这妮子感觉到了冷落,然后又撞见几次自己夜里往倚霞阁跑。所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李纨心里暗暗对比起来生出气了。
想到了根源就好办了,蓉哥儿摸着下巴嘿嘿笑道:“宫裁说得也不差,近来确实公务繁忙。倒也多亏了宫裁帮忙先整理出了一册农书,不然夜里我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哪怕在水利营田府里住上一两个月亦不是没可能的。”
李纨将信将疑瞧着他,淡淡道:“你的公务不必同我来说。”
蓉哥儿回道:“省的,省的。只是近来得宫裁帮忙不少,到底要给一个信息反馈,也好让宫裁知晓后安心。最近日子倒也有些关于公务事儿要问琏二婶婶,平时我又不在府里,只能趁着回府后夜色尚早去琏二奶奶那里打听。”
李纨蹙上眉头。心里暗道:你和凤丫头的关系,府里还有几个不晓得的?在我面前打马虎眼?在这里唤着琏二婶婶,私下里还不是亲切地叫着凤儿凤儿。
她也是幽怨想了一通,也知自己没立场生这怨气。当下又查自己手儿被这混账拿捏,再看他脸色,尽管明知蓉哥儿说得假话亦也当真话听了。
轻声道:“凤丫头大字不识一个,她能帮上你什么。农书剩下的内容,我还在帮你整理着。你若有其他的问题,倒也可去稻香村里寻我。”
这声音好温柔啊。
宫裁说的去稻香村寻她,不就是在表达某种暗示?蓉哥儿被挑拨得心痒痒。忙道:“我一定过去,希望宫裁不要怪我总去烦你才是。”
李纨只觉手儿被抓得越来越进,甚至身子还跟随着一股莫名而来的力气直往蓉哥儿身上靠去。正要顺着蓉哥儿的话应下,却突然察觉后面有只熟悉的大手作怪。瞬间挑起她一些辛劳又欣快的回忆,张嘴后声音也变得更柔和起来。
“蓉哥儿若是体贴,你心里自然有分寸。款且,素云也会一直在旁边服侍。”
看来又要享受齐国人的福气了。蓉哥儿心里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