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泽怕是昏了头,才会同意冉少安领队去城郊查探,且是在闹了唁的当口。所以,最终冉少安只能乖乖地、顺从地,去了验尸房查验尸体。
而柳家这头,余音大大方方得从隔音术中走出,与沈文泽来了个单独会面。
“余道友近安。”沈文泽对余音的出现并没有感到诧异,甚至在余音信步从院门而入,向自己行礼问好时,心里头反而安定了一些。
是同道好过是敌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修为不高的同道,没有什么威胁性。
余音面带微笑地拂袖请沈文泽进屋,恍若她才是这处院子的主人一般,口中说道:“沈道友近安。观沈道友神色不济,想来是有烦忧在心,不若我们聊聊。”
询问的话语,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从容,淡然。
沈文泽听得一愣,凝眸细细去打量余音,从那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上,他看到的是独当一面的修行者,而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怯懦畏生的小姑娘。
是了。
他们已经千年未见,对方有所成长那是理所应当的。
第一次见到余音的时候,沈文泽刚入道门不足五百年,还不是崇妙宗的大师兄,虽然修行上小有成绩,但依旧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内门弟子,在当时云林宗宗主高玉的寿宴上毫无存在感,游离于人群之外。
彼时余音刚过两千岁不久,面容愈发姣好出尘,在吸引人目光的同时,也将她那贫瘠的天资袒露得一览无遗,叫人一眼过去,嘴里惊叹,心中却只剩遗憾。
仙姿佚貌,这是沈文泽对余音的第一印象。
哪怕是多年后午夜梦回时,沈文泽依旧难以忘怀那第一眼的惊艳,以至于即便他已经听过了诸多与这位少女有关的传闻,却依旧对她抱有好感,多年后听闻她始终不能破境,还特意送去了自己研制的丹药。
只是这份少年情怀最终是不了了之了。
一来是因为那丹药送过去之后,立马就被退回来了,连封口都没有被拆开;二来是沈文泽的资质上佳,纵然出身俗世,也依旧难掩其光华,从而逐渐成为了崇妙宗内门的中流砥柱。
太上忘情,更遑论尚未茁壮成长的好感。
当然,此时寿宴上的沈文泽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种种。他远远看着那个如珠如玉的少女无助地坐在宴厅当中,看着那个瓷人儿眼底一点点加深的惶恐,心中生出了同病相怜。
他的师父正与那位高不可攀的云林宗宗主推杯换盏,他的师兄弟们更是和云林宗弟子们相谈甚欢,而他格格不入地缩在客座一角,无所适从。
说起来,虽然沈文泽已经踏入修道一途五百年,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崇妙宗里的异类。崇妙宗的内门弟子无一不是师父的同宗同脉,他作为一介因机缘巧合而被送入道门的肉体凡胎,虽有天资,却无底蕴。
“骨子里到底流的是凡人的血。”
这样的话沈文泽没少听师兄弟们交头接耳过,这使得他那自懂事便有的自卑挥散不去,日积月累地厚重,压得如今的他连腰都抬不起来。
“想出去走走吗?”
沈文泽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踌躇了多久,但他记得自己朝那个少女走了过去,战战兢兢地开了口,最后鼓起勇气,伸手去牵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