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辛者库几天,徽之姐妹的脑子还有些蒙,命运就像是过山车,在最高点把她们狠狠地摔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彻底没了还手之力,敏之沉默着,自从那天被拖到拍卖场上,敏之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每天生活的像是个行尸走肉。徽之到底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在,她知道自怨自艾没用处,眼下最迫切的事情是她要活下来。
好在那个卫管事对她们姐妹很照顾,没有叫她们做最苦的活计,敏之每天负责熨烫衣服,徽之太小了,她只能来来回回的帮着大家跑腿递东西什么。开饭了随着一声呼唤,那些默默干活的人一下子就扔下手上的活计跑到了送饭的大桶前你争我抢我来。可怜敏之和徽之那个挤不进去,等着轮到了徽之,只剩下些根本不能填饱肚子的残羹剩饭。
“你拿着和你姐姐吃吧。这个地方人人都是饿狼,你以前的那些规矩斯文都忘了吧。该抢就抢,你还斯文着就要饿死了。”送饭的嬷嬷看着徽之可怜,拿出来两个黑漆漆的窝头给她。握着手上凉透了的杂面窝头,徽之轻声的道谢拿着两个凉透了的窝头去找姐姐了。
姐姐吃点吧,阿玛和额娘临走之前说的话你忘记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徽之把一个窝头放到了敏之眼前,敏之呆滞的眼神听见小妹的呼唤慢慢的有了些活气。她拿起那个窝头,可是怎么也送不到嘴里去,她们以前吃的是什么,这种东西怕是连着瑚柱家最低等的下人也不会吃吧。徽之掰开铁硬的窝头把里面比较软的地方掏出来给敏之:“你吃这个,我喜欢吃硬的。”
看着徽之大口的吞咽着粗粝的窝头,敏之再也忍不住,抱着妹妹伤心的哭起来,敏之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就一直沉默着,仿佛就是个没了感觉的哑巴。敏之放声大哭,她要把连日来一切的委屈恐惧,凄凉无助,对人生的愤怒对世态炎凉的失望和伤感一口气哭出来。姐妹两个一起哭起来。这是真正的伤心,绝望,连着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这里的人都有一段伤心事,大家各自被触动了愁肠,有些人也跟着眼热鼻酸起来。
好了,能哭出来就不怕了。以前也来了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都是家里遭了事儿被发卖来的。她以来也是这么不言不语的,憋了一个月生生的把自己憋疯了。一个面容和善的婆子上来安慰着敏之姐妹,端给她们一碗汤。
敏之哭过之后眼里的呆滞麻木逐渐消退,她擦擦眼泪谢了那个婆子,姐妹两个互相谦让着吃了东西。“我去把碗送过去,姐姐熨了一上午的衣服歇一歇吧。”徽之擦擦脸上的泪痕,端着饭碗到了另一边去。
都干活了,你个小贱蹄子还敢磨洋工。是不是饱饭撑得,大中午的鬼哭狼嚎,想找老娘的晦气是不是?徽之没防备,一记耳光飞过来,她重重的摔在地上。敏之看见妹妹被欺负,忙着要上来护着妹妹,却被一个婆子拉住了:“王家的心狠手辣,你不要跟着挨打。”没容徽之辩解鞭子就没头没脸的抽下来,她只能紧紧地蜷缩起来,人凭着鞭子撕扯着自己的皮肉。
徽之眼里没有泪水,她也没哭喊着求饶,她的身体虽然疼,可是心里却越来越明白,越来越冷静。她不会这么任人宰割下去,她一定要成离开这里,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你又作死,我好好地辛者库被你闹得鬼哭狼嚎的!”卫管事赶回来正看见王婆子正凶狠的鞭打着徽之。他怒喝一声,王婆子的嚣张气焰顿时没了,换上一副谄媚的面孔:“哎呀,是管事来了,我只是教训下这个小蹄子。她还当着自己是小姐呢,整天对谁都是正眼不看。若不是管事的大发慈悲,这会子她还不知道怎么死呢!”卫管事对着几个缩在一边的洗衣工说:“你们带着她去上药!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平常的作为,惹恼了我,我可不管你的亲戚是谁,一律的赶出去!”
徽之忍着疼,几个婆子拿着一块棉布蘸着盐水给徽之清洗伤口,其实根本没什么药,只是一碗盐水预防伤口化脓发炎罢了。徽之疼的浑身哆嗦,敏之眼泪汪汪的给妹妹擦洗伤口:“都是我连累了你。”
“姐姐别伤心,你的眼泪掉早伤口上臂盐水还疼呢。我没事,你别伤心了。谢谢各位妈妈,那个王婆子怎么那样的厉害?“徽之穿上衣服对着几个婆子道谢。
“她,不过仗着自己的远房亲戚在宫里做个有点脸面的公公罢了。卫管事是个不错的人了,发到这个地方洗衣裳的大多是罪人家属,以前那个管事的和阎王似得,就算是你没什么错处,他看你不顺眼也能把你打得半死。如今这个卫管事可是好人了。“正说着卫管事进来,给了敏之一个小瓶子:“里面是伤药你给妹子用上吧。你们出去我有话和她们姐妹说。”
等着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徽之和敏之对着卫管事跪下来:“当初若不是卫爷相救,我们姐妹已经是沦落烟花了。卫爷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没齿不忘。”
“快起来,两位姑娘这是折煞我了。我知恩图报,当年是你们家的老爷子提拔我做个管事,才有了薪俸银子养家糊口。要不然我的爹娘一家人都要饿死了。老爷子实在是被冤枉的,当年老爷子在内务府总管上对不少人有恩典,可是谁知一旦出事,好些人都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我没什么能耐,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卫管事叹口气,表示自己也是人微言轻,只能帮她们到这里了。
敏之忙着问卫管事:“也不知道我爹娘和祖父和哥哥现在到没到宁古塔,从京城到宁古塔千里之遥,关外苦寒之地,祖父的身体可怎么吃得消?”
“大小姐别伤心,我听说押解你们阿布鼐大人一家的是他曾经的同僚,他们一家没受什么苦。只是到了那边还是免不了做苦役的,不过当初你阿玛和祖父在朝中广结善缘,在那边应该也不难过。小姐的外祖家是明相,你们要不要求求舅舅家,你们两个小姑娘,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卫管事说着叹口气,敏之已经十四岁了,若是阿布鼐家没出事,怕是她现在也是进宫参选的秀女了。没准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贵人呢。可惜造化弄人,她们两个却要挣扎在生死线上。
“我们姐妹这个样子现在到哪里去都是给人添麻烦,卫爷我只想问问你,我祖父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徽之这几天一直反复想个问题,即便是皇后难产去世是有人为因素,但是第一责任人难道不是稳婆和太医么?怎么会牵连到瑚柱身上。要知道内务府是个极其庞大的机构,瑚柱顶多是个领导责任,一时失察,了不起就是罢官削爵。可是这次处理的很奇怪,给皇后诊脉保胎的太医没事,稳婆更没事,倒是寿药房的管事和瑚柱成了皇帝出气的靶子,寿药房的管事被杖责而死,瑚柱削去旗籍,发配宁古塔。
而且阿布鼐到底是为什么跟着一起发配的,徽之竟然没听见个确切的说法。徽之倒了一碗茶请卫管事坐下来慢慢的说。
“其实我也是听说,是索额图大人和皇上密谈了什么,皇上那个时候正在伤心的时候,就立刻下旨要彻查。谁知在寿药房发现了给娘娘滋养身体阿胶竟然是用马皮代替了驴皮,马皮催产下血,说是这个造成了皇后娘娘难产薨逝,谁知这个节骨眼上寿药房的管事忽然死了,他身上发现了你们家老爷子的一个批条,是进阿胶的。索额图大人一口咬定是你们家老爷子受人指使暗害皇后娘娘。其实言外之意很清楚,你们家老爷子却一言不发,就这么这着——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家老爷子为什么不肯分辨呢?”卫管事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又安慰了她们姐妹几句:“事已至此,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辛者库管事,却还能护着你们。”
“多谢管事的庇护,我们姐妹已经给卫爷添了麻烦了,我们还是和别人一样做活,也好平息了众人的非议。”敏之和徽之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们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了。
就这样敏之姐妹在辛者库安身下来,每天做着辛苦劳累的活计,吃着粗糙的饭食。晚上敏之握着妹妹的手,眼泪下来了:“你这手都是口子,要是额娘知道了该多伤心?”徽之每天的手浸泡在碱水里面,原本细腻的皮肤已经粗糙的不成样子,手指上咧开好些血口子。
“我不疼,姐姐我不疼。这几天我越想越疑惑,若是按着卫管事说的,祖父应该能脱身的。可是为什么祖父不辩白自己,还有阿玛怎么也会被牵连进去?”徽之靠在姐姐的肩膀上说出内心的疑问。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暗害?还是祖父真的受了谁的——”敏之不敢想下去了。
“不会,祖父为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若是真的,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皇上岂不会追查到底?我们家现在怕是已经没活人了。姐姐,你没觉得舅舅的表现很异样吗?”徽之把内心的疑问说出来。
“不可能,舅舅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舅舅不是那样的人!”敏之激烈的反对妹妹的想法。她怎么也不能把温文尔雅的表哥容若和陷害自己祖父的人联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