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离了禅房,来到烂柯寺后院塔林外的一处草舍前,静静听着草舍后的溪声松涛,然后推门而入。
草舍里面坐着岐山大师,老人正一脸慈祥的望着宁缺说道。
“叶先生说了些什么?”
宁缺微微有些吃惊,问道。
“你怎么知道叶凡回去了?”
岐山大师的表情似乎很平淡,说道。
“我不认为叶先生想要看佛祖的手记,准确的说叶先生心里对于佛祖的手记根本不屑一顾。他会回去只是因为你,可能是想要看看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我能有什么态度?不过是看不懂而已。”
“不,你能看懂,夫子给我寄的信上便是写道,即使全天下都不懂佛祖手记的意思,你也会懂。”
“只是现在看来,不仅是你能看懂,而叶先生似乎也是能看懂。而叶先生还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那便是证明叶先生或许早就知道手记里相要寻找的答案。”
“大师,过于绝对了吧......”
宁缺讪讪地笑着,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明黄色纸张。心想自己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眼,这纸上该不会写着只有冥王之子才能看懂的荒唐话吧。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便是真的要凉透了。
“我以为老师的信上只说了关照一些我的话,没有想要还附有其他的话。”
岐山大师也笑了,说道。
“夫子预感你在烂柯寺会遇到一些麻烦,便是嘱咐我照料一二。这烂柯寺毕竟是我呆了一辈子的地方,大概过些日子我也会成为那些佛塔里的一部分。”
“夫子嘱咐的事情,总是还是要做的,至于你的安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现在的悬空寺戾气太重,已经很难被称为佛寺了。”
宁缺放下佛祖笔记,向殿旁望去。佛祖写在纸上时,并不是刻意成文,所以显得有些简短随意,很难构成体系,不然宁缺肯定又会获得极大的益处。
此时面对佛祖笔记,他动用永字八法,其实也没有想着能够起什么效果,只是面对宝山,不甘心空手而归时的徒劳尝试。
然而下一刻,宁缺难以理解地发现,自己的尝试似乎奏效了。
随着嗡的一声轻鸣,他的识海骤然开启。
佛祖笔记上的那些墨字,在他的眼间渐渐飘浮起来,然后逐渐散开,变成密密麻麻地单独笔划,有的笔划直垂而下,便似佛杵,有的笔划浓墨一点,便似佛铃,有的笔划似苦行僧手中托着的铜钵,有的笔划像是山亭里的佛钟。
这些笔划飘离笔记书页,飘进他的眼里,然后进入他的识海,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不停飞舞,重构成他难以理解的画面。
便在此时,他识海深处有一片意识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明亮起来,释出一道极为稀薄的意念,然后敛灭归于平静。
宁缺明白了这座石尊者像双手姿式的真义,双手渐渐停止。
他一掌竖立在前,一掌横放于后,右手食指在空中微屈,左手食指落在右掌背面,看上去很是莫名其妙,没有任何美感。
这个姿式与石尊者像的手式并不相同,甚至没有丝毫相同之处,然而就在他左手食指落在掌背的那一瞬间,一道与石像几乎完全相同的肃杀气息便出现了。
宁缺腹内那滴浩然气凝成的露珠,开始缓缓旋转,释出一道又一道纯厚的浩然气,顺着那些似有若无的通道,向着身体各处输送。
他日夜修行浩然气,勤奋不辍,对于浩然气的运行毫不陌生,然而,他发现此时浩然气的运行似乎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体内的浩然气不再像以前那般强横不羁,而是变得安宁柔顺了很多,哪怕是最细微的气丝,只要他意念一动,都能完全掌握。
浩然气在体内运行三周,宁缺只觉浑身舒畅,诸多感知美不胜收,竟没有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飘荡在安静的夜殿里。
然后他望向下一座石尊者像。
殿内的石尊者像上,最初涂着金漆,不知多少年过去,金漆剥落,露出里面的石质,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慈悲却又可怕。
宁缺看完一座石尊者像,再看另一座,全神贯注,浑然忘我,根本不觉饥渴,也没有丝毫困意,双手在身前不停变幻。
直到将四座石尊者像全部看完,他才停止双手的动作,拾起蒲团到殿槛前坐下,对着满寺夜色,闭上双眼开始静思回味。
不知不觉间一夜时间过去,秋雨再次降落在古寺里,冲出稀薄的雾气,让熹微的晨光把佛殿飞檐照耀的清清楚楚。
前寺正殿清亮悠长的钟声,传到遥远的后殿。
宁缺睁开双眼,眼眸里晶莹一片,然后渐渐回复寻常。
看着槛外渐骤的秋雨,他举起右臂,意随念走,极为随意向前伸出。
殿前秋风大作,雨丝飘摇不安,悄无声息间,重重雨幕里,忽然出现了一片极大的空白,那片空间里没有一滴雨珠,看着干燥无比。
如果仔细望去,秋雨里的那片空白,恰好是个手掌的形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缭绕在佛殿前的气息才渐渐淡去,那些斜掠横飞不敢落的秋雨,飘进了那个无形的掌印范围中,一切回复正常。
宁缺直到此时才明白一夜时间,自己领悟到了什么,收获到了什么,看着殿外的重重秋雨,心绪也不免有些激荡难平。
“无畏、禅定、降魔、去念……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在一夜时间之内,参悟我佛门四大真手印。”
岐山大师的声音引来了叶凡,叶凡在远处淡淡的望了一眼便是大感无趣,直接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