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灿的银杏叶落满了院子,就像我手中金丝线绣出的大朵祥云一般。
我是王家小女儿王娇芸,我爹爹是从四品上的谏议大夫,别人都说他为人十分板刻。
我娘小时候常常抱着我坐在庭院里絮絮叨叨:“诶!你爹在朝上该是又和谁骂上了,这会还不回来!”
我就会傻乎乎地坐在娘的腿上“咯咯”笑,盼着儿我爹回来。
他每每进门时都是一副怒发冲冠、胸有憋火的样子,可一看到我和娘亲就立马笑眯眯地换了神色。他会伸手把我抱起来,用下巴上的青胡茬挠我,我就被挠得继续“咯咯”笑。
是啊,说他的板刻的人都是别人,可不包括我!
如果说世上能有什么能让阿爹瞬间喜笑颜开,一个该是某贪官污吏下大狱的消息,一个便是死缠烂打要他抱的我。
阿爹把我宠上天,阿娘天天围着我,远在边疆的哥哥寄家书回来也一定要问一句小妹,下人们都会笑嘻嘻地说:“小姐就是王家的宝贝,是王家的明珠!”
十岁那年我听丫鬟议论说宫里今年会大办中秋宴,我便立马屁颠屁颠跑到阿爹的书房摇着他的胳膊:“阿爹阿爹,中秋宴你会不会带娇娇去?你带我去嘛!”
早就听下人们说过宫里何其繁华,何其壮观。说那里的房檐都是金子做的,那里的花草日日都会变色,那里的湖水比我的眼睛还清澈!
阿爹就把我抱在腿上:“好,娇娇想去,就带娇娇去!”
我开心地用手去揪阿爹的短胡子,阿爹被揪得嗷嗷叫,我就咯咯笑。
中秋宴那天夜里阿爹牵着我走进大殿,就看着一群人吹啊拉啊,扭啊跳啊,吃啊喝啊……那金子做的房檐、那会变色的花草、那清澈如镜的湖水,我却是一个都没见到!
阿爹进宫前就告诉我不准乱跑,我要是同他说我要出去,他一定不会答应。
我便趁着他正和另一个严肃刻板的伯伯讲话时,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混入人群就溜出了闷呼呼的大殿。
夜里有点黑漆漆的,但所幸中秋的月儿滚圆滚圆的,还照得亮。
我拍拍手上的灰,想着过一会便溜回去。
房檐是不是金子做的我瞧不清,湖水清不清我也看不出,唯一能近距离去观察的,便是石子路旁的花花草草了。
我从石子路上跳到草丛里,毛茸茸的草挠得我痒痒。
我一下便看见一朵娇花的影子,连忙用手轻轻握住花茎,脸近乎要埋在花里,就想看看它会不会变色,什么时候变色,又会变成什么色?
恍惚听见另一处有轻微的飒飒声响,我随意一瞥,便隐约看见一条细麻绳似的东西在夜里滑动。
“啊!”
我知道那是蛇!我家院子也出现过一次!还有一个下人被咬的腿肿的像个水桶!
我慌慌张张地就往后跑,一不小心就栽了个跟头摔在石子路上。
细蛇穿过草叶的飒飒声响越来越近,我膝盖疼的直掉眼泪,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突然面前闪过一道银光,“当——”一声便见一把利剑在我面前直直砍下,随后进入眼帘的便是一条被斩成两截的细蛇。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吓得往后爬,只听见上方轻飘飘传来戏谑的语调:“诶,蛇都死了,你还叫什么呢!”
我挂着泪珠呆愣愣地抬头瞧他,只见一个顶多比我高半个脑袋的小子噙着笑低头看我。
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
我尚来不及爬起来,他倒是有些慌了神的样子伸出另一只手来扶我:“诶!你别哭啊!”
我倒被他逗笑了,将手搭在他温暖的小手里就撑着爬了起来。
他果然没比我高多少,一把长剑都快和他一般高了。
我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瞥那只被斩断的细蛇,眼见长剑又挥了过来,一斩、一勾、一挑,细蛇再次被斩成两截,一截被他利落地用长剑挑向空中,随即又横刀一砍,凌空斩断。
我看得愣了神,他抬手摸了摸下巴:“这下帮你报仇了,不哭了吧!”
“嗯!”我还想对他道谢,却突然听见林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又跑哪去了!?等会皇子们还要一起去给陛下表演剑法呢!总不能都等他一个!”
“诶!母后找我,你自己记得回去啊!”不等我回答他便快速转身跑向林子里,一溜烟就没影了。
我待在原地愣神,他刚刚手起剑落斩细蛇的样子一遍一遍在脑子挥舞不去,从小待在家里,我何曾见过这样的的人?
我好想再看他舞舞剑。
可是四下只有那截刚刚要咬我的蛇和随晚风摇摆的草叶。
我花也不想看了,突然懊恼怎么没快些问他名字,问他多大,问他阿爹阿娘是谁。
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就再次撞向个人,我刚要咧嘴笑,便被我阿爹一把抱起:“要你不乱跑你还乱跑!成心和阿爹作对是不是!”
我笑脸一下就垮了,闷闷不吭声,阿爹边把我向大殿那抱边担忧问道:“怎么了?我家娇娇受委屈了?怎么回事?”
我还是不吭声,阿爹从侧路把我抱回座位上,只听得前面有老臣在皇帝面前夸赞:“三皇子剑法带风起电,年纪虽轻,有此造诣,令臣等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