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寒山水雾,九重楼阙。我自昏天黑地的泥土中重见天日,第一眼便见着那一道水清天蓝的身影,恰似远山清风,能把我一身泥泞吹净。他的掌心温暖湿润,浸透了我沉睡千年的神识。自那一日起,我破土而出,伸枝展叶,遥遥而上。我的落花触摸过他的茶盏,也曾在更深露重时枕他入眠,直到上界靡靡仙音伴着我起舞的花奏明,直到沧海桑田三千年更替,直到……
落花时节又逢君。
……
“你莫不是把月老儿洞里的红线都搬来了吧?”
那是仙界下三阙小元星君的磐云殿。
来仙一身玄衣,半分无奈半分好笑地望着那千丝万缕交错不清的红线从阴沉沉的殿里涌出来,一直漫下三层白玉石的台阶,在院子里随风散着。磐云殿的院子极空,空得只养了这一株玉兰树。说来也怪,前两日这玉兰盛得极妖,满树亭亭,花香散到上三阙都能闻到,却像是回光返照几下子又全都凋谢了,连那株玉兰树也枯死了。
广柯星君看了看院子里那株玉兰,弯身拾了一片花瓣便进了殿内。
光线照进了灰蒙蒙的殿内,有一位衣着水清天蓝的上仙正坐在红线堆堆里,聚精会神地刻着木雕。
广柯星君闻之甚是好笑,调侃道:“众仙皆以为小元星君放着好端端的天河统帅不做,打算接月老的生意活。”
小元星君瞟了一眼广柯星君说道:“月老的生意活倒也不错,我以往总以为这文绉绉的情爱活计甚是无趣,如今看来,是我肤浅了。”这一瞟便瞥见广柯星君正把玩一枚玉兰花瓣,顿了顿手,一时间便有了几分愠怒:“切莫用手拾捡,恐伤了她。”
“花都谢了。”
“我想让她完整地归尘。”
“你这玉兰,到底是哪来的,怎就叫铮铮铁骨的小元君如此着迷?”
广柯星君的眉头拧到了一处。
上界各大仙宫都传着天河统帅小元星君被一棵玉兰树着了魔道,此番看来委实不错。物极反常必有妖,那算人间红尘卦的月老儿说小元君红鸾星攒动,这于凡人多半是喜,于仙人多半却是劫。
这般看来,当如何是好。
小元星君悠悠道:“这玉兰请自凡间,种子在皇陵的地质层里睡了千年,受过大地万物日夜更替的洗礼,极具灵性。我外出游历在东方的岛国遇见她出土,便带她上界悉心养护,三千年,花可具灵,树灵可入得轮回。我为她造一个影子,她就可以转世成人。”
“你要为她造影子?”
“正是。”
“那可要散尽你一身修为,那可是十万年的修为啊!”
“无妨。”
有那么一卷风乘了鸾凤的影子,一卷一卷自下界直上云巅,徘徊缭绕直入九重宫阙,直吹进上界掌管天河兵马的小元星君的磐云殿,把那一地玉兰花吹得满地打转。
逆天改命,是要降仙格的。
风撩起玄衣少年的乌发,他如刀削般的侧颜轻启了薄唇:“小元君,你再捣鼓那木头,我就把它劈了。”
“那我就把你劈了。”屋内的小元星君嘴角呈了抹笑,一刀一刀刻着那玉兰木头,这基本是成了个型,他在做最后的打磨,用了十二分的心。
小元君道:“我把月老洞里把那些红绳都抢出来,得把我与她的心缠绕个百八十圈密不透风才行。”
妖树啊!广柯君斜睨了一眼院子里枯死的玉兰树道:“就算你要强加因果,也得月老施法了才行。”
“我与月老早有买卖,你不必管我。”
“你疯了!”
“爱别离……我怕,我怕她忘了我。”
小元星君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