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怒骂着径直朝着屋里冲了进来,我蜷缩在墙角,本来就不大的小木屋根本无处躲避,被他撞了个正着。
我这才看清了他的面貌。
看起来比阿青长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已然成型,个子却只比阿青差不了多少,容貌却远远没有阿青那般温润好看。
他用一种看见老鼠的眼光看着我,眼珠子翻动着,从头到脚把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跟着他脚后冲进来的是阿青,他看见我抱着自己的腿蜷缩在地上,忐忑地望着他,眼中划过一丝忧虑,但沉默着没有说话。
“大哥。”
随后一声轻柔的呼唤,第三个人挤进了这间小小的木屋。
我低着头,扫到了她的藕色的裙角,不由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她也用着诧异的眼神打量着我,但却没有她大哥的表情那般嫌恶。
她长得和卫青看起来也不太相像,但眉眼还算干净清秀,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汉人女子的衣裙,头发的发髻也梳得简单,却一丝不苟。
这便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汉人家的女子,她和我是那么的不同,看起来温婉秀丽,而我头发乱糟糟的,一夜的奔波和遭遇,又让我显得灰头土脸,衣服也脏兮兮的,像个街边的乞丐一样。
阿青的大哥看到我这样子,明显是动了怒,但似乎他也不敢碰我这个他嘴里不敢招惹的“胡人”小姑娘,压着脾气对着阿青恶狠狠地说:“看爹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说罢便转身拂袖而去。
那女子却没有跟着他离去,她慢慢地走到我跟前,蹲下来,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我。我的目光却始终盯着她身后的阿青,他的面色有些沉重,但却没有阻止她靠近我。
我想这人定不会伤害我,但心中还是有点害怕,身子往后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你不要怕,你才多大呀?一个女孩子怎么弄成这样?”她说话的声音有如潺潺的溪水,那样轻柔又甜美。
我没有说话,抱着膝盖,抬头怔怔地看着阿青。
“她叫阿鸾,是我放羊时候结识的一个胡人朋友。她的家被马匪毁了,她一个女孩子孤苦无依,我这才把她带回来。”阿青皱着眉解释道:“阿姐,你就帮我劝劝父亲和大哥吧,你看她这么小,只要一口饱饭,有个遮风避雨的屋檐便可以了。”
“你只当你捡回来的是一只小猫小狗吗?阿青,你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和父亲的脾气。”那女子转过脸去望着阿青,一脸严肃地问道。
“阿姐……”阿青被他问得眉头锁得更紧了。
“不管怎么样,你先去生火去弄些吃食来吧。另外烧些热水来,我来帮这位姑娘梳洗一下。”她转过身来,轻轻地一把抓住我的手,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女孩子家,这样子可不行。穿着这身胡人的衣服,难免叫别人看了去,又在背后说三道四了。”
阿青的眉头轻解了少许,连忙答是,看我了我一眼,连忙跑了出去。
不出半个时辰,水就烧好了。
阿青帮我搬来一个大木桶,把热水倒进木桶里,又续了些许凉水,望了她阿姐一眼。阿姐朝他点了点头,他恭敬地向她阿姐到了一声谢,便合上门出去了。
阿姐转向我,看着我望着木桶中的漾着腾腾热气的水出神的样子,不由笑了。
她的笑声很轻,如同泉水叮咚一般,大汉的女子似乎都是这样的娴静端庄,一颦一笑都有如春风拂面,溪水潺潺一般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她说:“姑娘发什么呆,把衣服脱掉吧。”
说着她走过来,轻轻地解开我早已凌乱的发髻,见我望着她无动于衷,又伸手帮我解开衣襟。
我感到一丝皮肤裸露的冰凉,她望着我满脸都是诧异的神情,我知道,是因为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救我们的大叔给我的白玉瓶子从她手中的衣襟中掉了出来,滚到了我的脚边,我连忙捡起来,仔细看了半天,幸好玉质温厚,并没有摔坏。
阿姐也没有再多问我,避过目光去,只说:“快进去吧。”
阿青把水烧得很热,他似乎生怕不够,又在门口放上了一桶。隔着门跟她阿姐说了一声,便又不知忙什么去了。
我在氤氲的热气中被阿姐轻柔地揉着头发,身上的伤痛因为泡在热水中反而变得轻了几分。
我感觉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众多疲乏与酸痛渐渐散去,阿姐在身后帮我反复擦洗着,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痛我。
我泡得正舒服,泛起了迷糊,身后阿姐带着笑意轻声说:“方才灰头土脸的,未看清姑娘的容貌,这洗干净一看,虽然年岁看着还小,但却是个美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地把脸往水里掩了掩,呢喃道:“阿姐取笑我。”
阿姐在背后依旧温和地微笑着说:“我取笑你做什么。话说回来,从未见过阿青对哪家的女孩子这样上心过,他天生性情恬静温厚,不像一般这年纪的男孩总是上蹿下跳,姑娘们都喜欢和他亲近,我们这附近人家也有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喜欢他,可是也从未见他当真过。但若说是像对姑娘这般细致周到处处维护的,也是头一遭。”
我一听阿青被很多女孩喜欢这话,不由觉得心里一酸,喉头发紧。
可又听她说,阿青待我与其他女子不同,心中竟又隐隐生出几丝甜意。
不知是桶内的水太热还是怎么,脸也跟着发烫起来。
“阿青是看我可怜。”
我终究是说了一个,自己都不愿去相信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