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修蓉姐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道。
“正值暑日,甘泉宫最热闹不过了……”她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你书读得这样好,身段又这般软,到了那里,许是会有人喜欢……”
“公主何不随意安排个去处,甘泉宫那样的地方,她怎配……”
“她既不甘韬光养晦,一心只想着攀龙附凤……”公主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本宫就扶她上马,再送她一程。”
修蓉姐皱了皱眉头,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欠身行礼:“诺。”
“本宫倒要看看她究竟怎么个倾国倾城!”公主说罢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轻轻抬手示意修蓉姐将我带走。
我来之前也已想过各种严苛惩罚的可能性,于是向公主深深叩首,心中却也凉了大半。将手中的包袱扯开,去寻那些二哥和绿曜留给我的金锭子,将他们全全还给公主,也算了却一件心事。
“你手上戴的什么?”平阳公主忽然一声让我不禁微颤,抬起头来,只看见她怔怔望着我。身边的修蓉姐循着公主的眼神望过来,脸色立马也有些不对,赶忙上前来一把扬起我的抱着布包袱的手。
“这是谁给你的?”她怔怔的望着我的手腕,目光中带着错愕和愤怒。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腕上那一串五彩长命缕,疑惑道:“这是阿青他……”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她一把将我手腕上的长命缕扯了下来。
“修蓉,你做什么?”身后的平阳公主沉声轻斥。
“修蓉自知失礼了,可是她怎配戴公主亲手编织的长命缕……”修蓉姐狠狠地望了我一眼:“这长命缕,公主一共才做了三条,一条给了侯爷,一条给小公子,还有一条便是让我送浴兰节的角黍与菖蒲艾草凉枕给卫青时,顺便交给他,以赏他在上林苑护卫得当。如此的一条长命缕,李鸾,你怎可就这样厚颜无耻地系在手上招摇?”
“一条长命缕罢了,无非就是祈福长命百岁的。既然卫青予她了,就是希望能把这份福气也都予她,你这样贸然摘下来,岂不是坏了卫青一番好意,也坏了她的运数。”公主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幽幽地望了地上面色惨白的我一眼:“本宫送出手的东西,也未必各个都会放在心上妥帖收着……你现在拿回来做什么?你觉得这卑贱之人戴过的东西,本宫还会要吗?给她吧。”
修蓉姐低眉,心中似乎有些不甘愿,但是望了望公主的眼神,便还是伸手将我那条长命缕递到我面前。
我望着那条长命缕不禁眼角一红,想到阿青是那样温柔的在韩府门外等我回来,只是为了帮我系上它,胸中的委屈便不自禁地涌了出来。自我进门来,不是被说成私妓暗娼,便是被说成泥猪疥狗,只是因一条阿青系给我的长命缕,便又要再轻贱我一次。虽说平阳侯府是贵胄中的贵胄,同样是高门阔府,为何王孙和韩说却从不这样待我?
我望着修蓉姐掌中那一串长命缕,久久不接,她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你究竟还要不要?”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鼓足勇气冷冷地回了一句:“既然姐姐喜欢,便送给姐姐好了。反正姐姐和我一样出身下贱,就算是我戴过的,怕是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你……”
“好厉害的一张嘴。”公主不等修蓉姐说完,便在身后忽然冷冷地出声:“本以为你只是一个多识了两个字的趋炎附势的奴才,没想到还有点骨气。”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公主身份尊贵,怕是不知……”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包袱,正襟危坐朝着公主叩首,抬起头来无所避疾地望着她美丽又莫测的眼睛:“自古,这人的骨头,都是越贱越硬。”
说完不等她发话自顾自,将包袱中的金锭子倒在地上,又向着公主鞠了一个礼:“这是公主赏给我二哥的金银,阿鸾所能带回的也就只有这么多,‘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阿鸾绝不会私藏一二。”
“真是伶牙俐齿,把本宫曾经的一番好意说成盗泉恶木……”公主冷哼一声,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慢慢饮了一口:“这些钱财我原就是用来买你的,既然你回来了,这金锭子本宫就一锭都不要,也是让你记住,你不过就是本宫买来的一个卖身求荣的丫头罢了。”
修蓉姐听公主这样说,转头对我说:“把你的破烂都收起来,别扰了公主的清净。”
我隐忍不言,迟疑了半晌才伸手去拾那些金锭子,竟发觉原来那些金锭子也像烫手山芋一样。那便是我的耻辱,我的卑贱,我想要抛弃的一切。可如今我却只能我将它们一颗颗收进我那个的包袱里,像是一遍又一遍承认自己确实像她们说的那样自甘下贱。
我收好那些东西,顿时觉得鼻子不自主的一酸,眼眶也红了。
我抱着那个烫手的包袱,跟着修蓉姐出了侯府的偏厅,公主自始至终都未再看我一眼。我凝着眉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走过蜿蜒的长廊,心中全是对未来的恐慌和惧怕。
“甘泉宫可是个好地方……”前面的人忽然挺住了脚步,声音中带着戏谑,转过神来幽幽地看着我:“正值暑夏,怕是咱们的皇后娘娘也会去那儿避暑吧。李鸾,你可算是有福了。”
“姐姐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她话中必有深意,不禁问道。
“自从咱们侯府送了卫家姐姐进宫……”她望着我,眼底一片冷笑:“皇后娘娘可是一直都不怎么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