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公孙大人。”韩安国轻声道:“这人不光是用嘴巴说话的。你没看道聂小姐的表情吗?她根本不想再和我们聊下去了。”
“可是这事情也不能不聊啊……”公孙贺正要反驳,却被韩安国打断。
“看那聂小姐的神情就知道。她父亲现在压在匈奴人手中,她心中担忧父亲安危,才不想与你我多言,更不想听你我对此事的质疑。由此看来,此事怕是假不了的。”韩安国轻声道:“今日晌午,单于来使抵达马邑,他们还有好戏要演,只是你我穿成这样,也不便去观战。”
“姜还是老的辣啊!”公孙贺不由佩服道:“大人还是心思缜密,如此想来,下官方才追问那几句确实是失礼了。毕竟聂翁现在……哎……”
“叹气也无用。为今之计,也有按部就班,依计行事。如此,才不负这些仁人志士的良苦用心啊。”韩安国抬起头来望着头顶的日头已越过了树梢,冉冉升起了,轻声道:“走吧,公孙大人,我们还有我们的战场。这里就交给聂家人吧。”
日上三竿时,城门外的信使来报,匈奴使者与聂邑已至马邑城外五十余里处。
黎叔将信使的信笺递给站在窗棂前的少女,窗外微光透过窗棂的镂空,映照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我们的人都部署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死囚都打点好了。”
“小姐放心。死囚本就是穷途末路之徒,既然我们愿意为他打点身后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差池。如果他当场犯怂了,也不用等到匈奴来使到的时候再杀他,反正有具尸体就好了。”
少女苍白的手指不由握紧:“我的花呢?”
“听小姐的吩咐,那些一直在暖阁里的兰花都移到了城门处了。”黎叔顿了顿:“小姐,您要去再看看吗?出了暖阁的花,这个季节,活不过一夜的。”
聂瑶沉默,眼眶微微泛红,眸中波光微闪。
许久,她闭眼道,轻声道了一句:“走吧,我想再看一眼。”
晌午时分,一队人马如期进了马邑城。
马上的匈奴然王者城墙少高高吊起,身着染血的官服的汉人尸体,眯着眼睛端详了许久。
身边的中年男人下马,对迎面而来手持刀戟的一队人马为首者道:“都处理干净了?”
“县丞的尸体已经挂在了城墙上。”领头人从身后拿住一个木盒子来,端到匈奴来使的面前回禀道:“督军的人头在这里。”
中年男子回眸望了望马上半信半疑的匈奴来使,又回头望着领头的男人:“县印什么的都找到了吗?”
“在这里。”领头的男子将一个包袱递到中年男子的手里。
中年男子打开一看,不禁笑着,转身递给马上的匈奴来使:“来使请看,这玩意我聂某可是做不了假的。”
匈奴来使打开来自己翻了一番包袱中的东西,一把抓出县印来对着阳光仔细端详了半晌,不禁也笑了:“这玩意我也没见过。”
聂壹轻笑一声:“你没见过也没关系,大可以拿回去,让单于帐中的那个投了单于的汉朝阉人看看。”
“你说的没错,若是真家伙,中行说那老小子肯定认得。”匈奴来使冷笑一声:“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聂壹攒眉:“你看,我的人刚攻下这马邑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了料理……”
“少废话!”匈奴来使一口回绝道:“单于说了,你必须跟我们回去。”
“行行行,那我就再跟来使你走一遭,反正我也想单于那的美酒了。”聂壹不敢迟疑,立马回以豪放一笑。可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阴翳,不由瞟向远处高口上的一处紧紧关严的窗棂,深深地望了一眼。
远远地望着他回眸转身,义无反顾地牵着马跟着匈奴来使向城外走去,站在窗前一直沉默着的女子,两行热泪瞬间就滚了下来。
如此便算是诀别了吗?
“这是什么花?蔫蔫嗒嗒地摆了一路。”马上的匈奴来使望着路边的兰花:“你们摆花迎接,也不选些开的艳丽的。”
聂壹轻笑,忽然停下了脚步,俯下身去掐了一朵幽兰,抬手轻轻嗅了嗅它最后的芳香。
“这是暖阁里藏了一冬的墨兰,终于开花了。只有迎接尊贵的客人时,我们才摆这种花。”他轻声念了一句,唇边一抹苍白的微笑,抬手将那朵幽兰放进胸口的衣襟中。
“真搞不懂你们汉人。”马上的匈奴来使催促道:“快些吧,别磨蹭了,单于还在等着我们的消息。”
聂壹抬手,最后一次,再轻抚了一下胸口的墨兰花,浅笑一抹:“你们当人不会懂。”
匈奴来使没有在意,催马扬鞭已驶出老远。
聂壹也转身上马,最后向着那高楼之上深深忘了一眼,决然转身,跟着匈奴来使的马蹄绝尘而去。
窗前的女子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脸上的泪水汹涌而下,苍白的手指狠狠地摁住桌案。
“小姐……”黎叔着实不忍看她如此强忍着不哭出声的样子。
一个弱女子,从未长在聂家,享过一日的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父女重聚,却又要她承受这样的生死离别。
还好,她早年的遭遇,让她的性格比一般女子更为坚忍,才让聂壹放心将这庞大的家业交到她的手中。
“速去通传吧。”聂瑶的声音喑哑:“告诉他们,猎物已要咬钩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