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浅笑,沉默了须臾忽然轻声回应道:“将士们大多都是行伍粗人,只觉得跟着将军与我必能打一番胜仗,衣锦还乡,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肩上的单子才比以往都要沉重。”
李息望着身边卫青,只觉得他年纪轻轻便如此沉得住气,就算是打过两场空前的胜仗,却还是如此的低调谦和,仿佛无功之将一般心平气静,着实有着大将之风。
不禁想起那年寒冬,因大行令王恢马邑之谋的事情从边塞赶往长安,在那个雪夜中偶然碰见彼时还是太中大夫的卫青。
初见时,只觉得他眉宇恭顺,除了长相俊朗些,也与刘彻其他侍卫无异,便与李广一起将覆满飘雪的披风递到他的手中。
他只迟疑了片刻便应声接了过去,还抬手仔细地掸了掸上面沾染的雪絮。直到中常侍春陀急匆匆赶来从他手中抢过披风,才得知原来他便是刘彻最宠爱的卫夫人的弟弟,当今的国舅爷,卫青。
那时只觉得他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柔顺的人,性情也很内敛谦和,与窦婴田蚡之流嚣张跋扈的外戚甚为不同。眉宇清浅,倒像是个能忍辱负重的。
只是那时李息并没有看出眼前的人居然身怀韬略,是难得一见的将才。此次与他同行中却也深有体会。
听军中将士们所言,每每进攻时,车骑将军卫青绝不居于后方,必冲锋陷阵第一个杀入敌中。见到如此身先士卒的将军,军中之人无不为之鼓舞,皆跟随与他身后,势如破竹。
而李息却看到了他身上别的光彩。
这次向西大迂回包抄作战也是他提出来的,如此大胆的策略,怕是比他带着一万兵马奔袭龙城那次还要凶险许多。
如今,还有一个时辰就到达石水河,一路上来,却也是悄无声息。遇见过轻微的抵抗,也已经被全线歼灭。
四万人的军队在匈奴腹地穿行,恍若无人之境,让匈奴王庭如同瞎子、聋子,浑然不知,如此除了过人的筹谋,却也需要惊人的勇气。
他所言未错,这一仗,他并不能像那些兵卫们那样轻松。
“如今我还是对将军之前提出的作战策略有些不解,不知将军现下可再与我赐教一二?”李息问道。
卫青闻声忙回头应道:“李将军何故如此客气,卫青是晚辈,将军身经百战,若说是赐教,还是卫青要请将军赐教才对。”
“卫将军客气了。李某戍守边关多年,虽未又败绩,却也没有正面与胡虏硬磕过。此仗将军是主将,我是副将,自然要向将军讨教了。”李息拜手道:“眼看就一个时辰就到了,将军还是别客气了,赶快与李某说个清楚。”
卫青闻声也不敢再推拒,于是便顺着他的意思,有解释了一遍自己在帐中所言的策略。
“石水门与高阙二关距离不过百里,且石水门如今的守军不过两千,我们要迅速强攻下石水门,并阻断其与高阙塞的联络。攻占石水门后,迅速攻占高阙,并留一万兵力看守高阙。李将军擅长守卫,便将高阙留给李将军,届时卫青好无后顾之忧,带领其余军事南下,直向白羊、楼烦王发难。”
“石水门倒是好说,就是高阙此地……”
“高阙位于阴山的两个山沟的交汇之处,控制着北方右贤王部通向河套的咽喉,山地起伏,易守难攻。不过所守人马的数量,却少得可怜。”
“这又是为何?”李息不禁问道。
卫青浅笑:“或许是匈奴人根本不会想到,汉朝人的军队会踏到这里。”
夜幕中的草原寂静无声,茫茫黑夜中,石水门的山丘之上火光闪烁。山丘上的匈奴士兵都打着哈欠,子夜即将来临,其余士兵皆准备歇息,守夜的人裹好棉服开始打盹,并未发现黑暗之中一条巨蟒已经悄然向着石水门方向蜿蜒而来。
卫青凝眸,也向着李息抬手一拜:“阻挡右贤王部的重任,便交给将军了。”
“哈哈,哪来的右贤王部,李某看他还躲在被窝里与美姬快活呢。没有十天半个月,他是反应不过来高阙已经尽在我汉军掌握了!”李息昂首笑道。
“不只是高阙……”卫青也颔首浅笑:“整个河套平原,都已被我大汉收入囊中。”
今年开春早,桃花开得也早,可一场淅沥沥的春雨,又将花朵打落了大半。
李鸾一人惆怅地坐在廊庭之上望着亭外烟雨蒙蒙,心中满满都是音讯全无的卫青。
虽说是去了漠北,但究竟是去了哪里,战况如何,乃至他个人的安危如今都成了一个谜团。李鸾想知道,可却又不敢问,也不知道应该要去问谁。
吕瑶来的时候,雨刚停歇稍会儿,小璞一路将她进来,踩着红泥沿着碎石子路一路向李鸾的庭院走去。
“我家夫人最近心情不大好,好像是因为许久没有侯爷的消息了,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饭也不好好吃,总说没胃口。”
“夫人?”吕瑶眼里,李鸾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