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爹失魂落魄,完全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平国公府的。
方菡娘正由绿莺陪着处理芙蕖堂的一些事宜——平国公老夫人病着,方菡娘不想拿这些琐事去麻烦外祖母,眼下事务多,有些又必须由主子拿主意处理,方菡娘干脆就全都揽了过来。
甚至说方芝娘,都被方菡娘拉了过来,想着她们姐妹俩正好都跟着绿莺学一学,这处理深宅内务的章程。
方芝娘年龄虽小,但这翻过年来,也能勉强叫十二岁了。搁在古代,这已经是可以议亲的年龄了。
方菡娘自己有个成熟的灵魂,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个年岁跟姬谨行谈恋爱有什么不妥。但自己的妹妹自己疼,方菡娘是想多留方芝娘几年的。
不过,不管是不是要多留方芝娘几年,这宅院里头内务的处理,却是也要学起来的。
方菡娘是受过现代教育二十来年磨炼的人,上手极快,基本上绿莺说什么,她都能举一反三,惊的旁边的丫鬟仆妇们都像看神仙一眼看着这位表姑娘;而在方菡娘的衬托下,方芝娘的上手程度竟然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姐姐,虽然不像方菡娘那般举一反三,但也是一点就通,悟性极强。
方菡娘对于妹妹的聪敏非常骄傲自豪。
就连绿莺都忍不住道,在芝姑娘这个年纪,她从未见过比芝姑娘还更为厉害的。
方芝娘性子温婉,她听得姐姐跟绿莺盛赞,也不过是微微红了脸颊,笑弯了眼,并没有因此自满自傲。
就在这时候,外院的一个仆妇进来回话:“彭老爹求见两位姑娘。”
方菡娘心里一咯噔。
方芝娘还有些迷糊,下意识的喃喃道:“今儿不是彭妈跟兰兰回来的日子吗?大姐你刚准了彭老爹几天的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问那仆妇:“是彭老爹一个人吗?”
那仆妇不明所以,但主子问话,还是不敢加以轻待,忙小心的回道:“是一个人,看着有些……”仆妇为难的停了下,似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憋了半天才挤出一个词,“有些凄惨。”
这下不仅是方菡娘,就连单纯的方芝娘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小小的身子一下子僵在了偌大的太师椅中。
绿莺虽然没有见过彭妈跟彭兰兰,但作为统领芙蕖堂的大丫鬟,她自然也是听过彭妈跟彭兰兰的事。聪慧如她,立刻意识到了这里头似是出了什么问题。
绿莺小声劝道:“未必是出了什么事……”
瞧见两位表姑娘脸上的表情,绿莺顿时劝不下去了。
她们家这两位姑娘,长得美貌无比,却又不是那等空有美貌头脑简单的。这事情如何,她们心里头定然是有数的,她也不必说一些粉饰太平的话来让两位表姑娘安心。
毕竟,彭老爹就在外头等着呢。
绿莺便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声。
方菡娘比方芝娘不是白长了那些年的阅历,她迅速的冷静下来:“让彭老爹进来吧。”
彭老爹面容枯槁,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
一看到家里头两位小姐脸色都有些惨淡,紧张的望着他,彭老爹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起来。
按理说,下人在主家面前这般痛哭,是很招忌讳的。但彭老爹对于方家两姐妹来说,跟普通下人不一样,多年的情分摆在那儿呢。
方菡娘的眼眶都有些红了。方芝娘年岁小,情绪还有些控制不太好,当即就有些颤抖的问出了口:“彭妈跟兰兰,可是,可是出事了?”
彭老爹老泪纵横,粗糙的手从怀里头颤抖的掏出了那只鞋头上缀了珠子的绣花鞋,摆在跟前,他哭得几乎要伏在地上,说话也多因哽咽而有些不连贯:“去了……两人都去了……说是路上遭了匪,活口一个都没留……当地的衙门收了尸,还贴了告示……镖师去出事的地方找,只找到兰兰这只绣花鞋……”
方芝娘整个人都僵住了,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扑簌扑簌的往下落,声音带着哭腔,自责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若当时等等兰兰便好了……”
彭老爹听了,更是心如刀割。
当时那情况,怎么能怪得了他家二姑娘!
闺女兰兰生病,不能跟着队伍一起走,那可是几百人的队伍,又有大雪封山,一个不好就要延迟多日,怎么能为了兰兰一个丫鬟,耽误那么多人的行程!
彭老爹不怪方芝娘,却忍不住责备自己。
若是当时,他也留下来陪她们母女二人就好了!纵然不能从匪人刀下救了她们,好歹一家人能齐齐整整的一起走!
那么冷的天,她们母女俩却永远的留在了那冰天雪地里!
想到这儿,彭老爹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爷们,更是哭得几欲晕厥。
方菡娘拿帕子抹了把眼泪,声音有些沙哑的同秋珠吩咐:“去给彭老爹端碗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