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冬青坐在床上,双肘撑在膝盖上抱住头,心如刀绞。
他气贾烈不顾夫妻情分,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气她眼里只看到钱,看不到他的付出。更气自己没法重新鼓起勇气,再次进入职场。
他知道贾烈的脾气一上来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也知道她是刚跟那老小子联系上的,这段时间他们都在隔离,两人之间肯定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出格举动。但作为一个男人,听到自己老婆说出这样的话,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她这分明是想要气死他。
他用力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小药盒,倒出了一粒小小扁扁的药,直接丢进了嘴里。屋里没水,他硬是用口水把药艰难的吞了进去。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雪,风把雪刮得打横飞起。因为风太大,地上的积雪也是极不均匀,有些地方还露着水泥地,有些地方已经铺上了一层银霜。
冬青气火攻心,急需冷静,他快速走到窗边,刚把窗全打开,冷风夹杂着小冰渣就拍到了他的脸上。
不知是窗外冷冽的空气让他冷静了,还是刚才吃的控制情绪的药丸起了作用,冬青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想到刚才那巴掌差点就打到了贾烈的脸上,他吓出一身冷汗。
结婚的时候,他说会疼她护她一辈子,可现在,他竟然想要动手打她。
冬青的手有些发抖,他看着外面的漫天大雪,忽然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他对未来迷茫、对自己刚才冲动后悔、对贾烈的不理解气愤、对这段隔离期压抑……这些复杂的情绪,在他胸口汇聚成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让他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没了生气。
他知道她想要刺激他,就为了让他出去工作。可这些年,他试了这么多次,依旧没能从这个家里走出去。
三年前,在他连续七八次的求职失败后,他对面试,对重新融入社会,对重新回到职场就有了逃避心理。跟社会脱节的这些年里,他感觉只有回到这间几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他才是放松的,安全的,自由自在的。
贾烈越是逼他,他的压力就越大。压力越大,就越容易搞砸。在求职失败之后,贾烈也曾鼓励他自主经营。自己开店做老板总好过去面试时被人挑挑拣拣说风凉话。
冬青性子寡淡,但开店做老板需要八面玲珑,他知道自己不是做老板的料,可为了逃避跟年轻人的竞争,冬青还是先后尝试了两次自主创业。
每次坐在店里,他心里想的不是如何搞促销吸引客户解决库存,他操心的是今天给孩子做什么菜?家里和孩子的生活用品是不是需要添了?孩子打预防针的时间是不是到了?衣服玩具水杯奶瓶辅食锅碗瓢盆刀具是不是该换了?
家里店里两头忙,店门有一半时间是关着的,他整天像个陀螺忙个不停,但钱没赚着,租金进货还搭进去十几万。贾烈算是赔怕了,只能让他继续在家,她赔不起至少还养得起。
从那之后,贾烈又开始了三天两头逼他去工作。在家待了三四年,冬青看着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感觉自己在家待得越久,就越不敢迈出这个门。
而贾烈为了让他重新出去工作,不停用以前的同学同事取得的成就刺激他,她不知道,她每刺激一次,他就反感和逃避一次。
原本一个天天早起在职场打拼的人,和一个在家只懂柴米油盐的人以前说话聊天的时间就不多,一说话又是三句不离找工作,两人不可避免的在沟通上产生了隔阂。
而最终让他们无话可说的,经济差距带来的家庭地位的不平等,以及对冬青全职这件事的看法。
贾烈觉得冬青一天在家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冬青在没有做全职煮夫之前,跟大多数人想的一样,觉得那些全职妈妈并没有为家庭创造多少价值,她们靠男人养着,在家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整天陪着孩子吃零食看电视,每天都跟度假一样轻松。
但在自己成为了这个角色之后,他才知道,全职妈妈才是最难、风险最高的职业:全年无休,几乎没有个人的时间,牺牲个人的喜好和自由,随时忍受外人的阴阳怪气,以及随时熬夜加班,而且没有一分钱工资。
他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这些年他带孩子做家务接送上下学辅导作业……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得算着,生怕孩子饿着吓着磕着碰着。这六年他把自己练成了不折不扣的“时间管理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