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逃难来的流民,填饱了肚子,却没躲得过疫病。京都每天都在死人。但那些死去的人,不能入土为安,只能浇上火油,一把火烧成灰。焦糊味与炙热的空气纠缠弥漫在京都上空,终日不散。
浮图大师与僧众盘坐于大雄宝殿中,日以继夜为京都诵经祈福。祥云寺门前亦聚集了许多善男信女,虔敬乞助上苍庇佑。
花医女临行前,留下应对疫症的药方以及许多刚刚制成的丸药。用以分派给病人。邢御医亲自率领数名医博士与京都有名望的大夫们一起应对这场比他们想象中更为严重的灾异。
玉姝重新换上男装,行走在各个病坊之间。她能做的不多,仅限于煎药喂药等等最简单的功夫。玉姝不怕奔波劳苦,她最怕的是,昨天还有希望复原的病人,今天就见不到了,而且以后都见不到了。
死亡,不知何时降临在何人身上。极度的不确定性无情的锤炼着玉姝脆弱的神经。
疫病面前,没有贫贱之分。
宁太妃命数不佳,染上疫症。未免疫病在宫中蔓延,杨太后下了懿旨将宁太妃移送至宫外静养。宁侍中将其接到自己府中,延医问药自不必说。
消息传到朝堂,杨相爷立刻提议,赵尧应当即刻出京躲避疫症。
赵尧手指轻敲膝头,缄口不言。
杨相爷有此提议全在赵昇三兄弟意料之中,他们与赵尧商议决定,不能离开京都。赵尧身系一国安危,他要走了,民心涣散,很容易引起骚动。万一东谷趁此机会浑水摸鱼,后果不堪设想。
杨相爷在洛阳行宫安排了佳人国色,只等赵尧临幸。赵尧自从登基以来,勤于政事,他连行宫在哪儿都不知道。杨相爷琢磨着,正好趁此机会,让赵尧去洛阳住些日子,说不定就能相中哪个美人,将其带回京都。
杨相爷暗戳戳的打他的如意小算盘。
赵尧主意已定绝不会更改,他仰起脸,扫视群臣一圈,最后定格在杨相爷脸上,朗声说道:“朕自登基以来,一直沿袭先帝定下的政令。朕没做一件益国利民的大事。京都百姓饱受旱情疫病磨折,全因朕德行有亏,虽然,朕与众卿家去南郊乞雨,却未能感动上苍。朕反躬自省,心不诚为其一,人不睦为其二。”
少年天子龙袍加身,眸光坚定且从容。和玉姝擦肩而过的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仿佛是不可追忆的旧时风物。
遥远,模糊,带着光阴离逝的浅浅哀伤一去不回。
人不睦?大臣们面面相觑,想不通赵尧何出此言。杨相爷灵光一闪,但却快的抓不住脑中所想。
赵尧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先帝子嗣薄弱,朕只得襄王一个弟弟。可偏偏襄王犯上,与朕离心。万幸朕寻回赵昇三人,他们不仅是忠臣良将,更是与朕骨血相连的兄长。
既然上天安排了我与赵昇三人的缘分,那么,朕身为天子,就该与赵昇三人一同去南郊祭天。人众且睦,定能跟感天动地。”
若是不能又当如何?杨相爷暗自问道。
方慕台向来不会说好听话,他又是个直肠子,杨相爷在心里问,方慕台敢问出声,“陛下,若是不能,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