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忖量片刻,噌的坐起身,趿拉上丝履就朝门外走去。
荣浩将阿豹送回屋交给茯苓照看就一直在正房门外支应。玉姝风风火火的拽开门,唬了他一跳,“娘子……”荣浩目光瞟向玉姝手里的信笺,问道:“娘子,摆饭吗?”
“摆到书房。”玉姝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卫瑫前一封信都写了些什么。撂下话,匆匆朝书房走去。
荣浩两眼弯成月牙,亦步亦趋跟在玉姝身后。
张氏出嫁之后,玉姝的晚饭就变得非常简单。胡麻粥配茄子鲊或是鱼鲊,要不就是茶泡饭。
今儿个大喜就做的茶泡饭,但不是神泉小团,而是用的上好蒙顶,饭尖儿上放少许切碎的昆布吊味。
玉姝边吃边赞,将这碗简简单单的茶泡饭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荣浩是个明白人,晓得玉姝心情好才会吃的如此香甜。但他并不点破,在旁边小心伺候着。
玉姝吃到一半,将桌上的信封打开,抽出信笺的当儿,星星点点的桂花落在桌上。
“真是的!”玉姝蹙起眉头,怨怪道:“总在信里夹东西,差点掉我碗里!”
荣浩知趣的没说话,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唯恐玉姝发现他的存在。
玉姝小心翼翼的将桂花拢做一团,展开信笺细看。花儿在信封里放了些日子,早就蔫了,信笺背面留下微黄的印记和淡淡的香味。
写信时,卫瑫正走在去往洛阳的路上。途中遇到特别热情的乡民,送来许多桂花圆子。卫瑫说,那是他吃过的最甜最香的桂花圆子。遗憾的是,不能与玉姝分享,便随信附上一捧桂花供她品赏。
信末,仍是雷打不动的写着,一切安好,勿念。
“小气鬼!”玉姝咒骂着丢下信笺,恨恨的继续吃饭。
玉姝刚吃完饭,茯苓便端来葡萄和石榴,正当季的鲜果,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娘子,今儿这石榴甜呢,您尝尝。”茯苓一面说,一面用银匙将红玉般剔透晶莹的石榴籽儿拨在小碗里。
玉姝嗯了声,吩咐道:“我想吃桂花圆子,赶明儿让大喜做点。”
张氏不在府里,玉姝饭量都减了,难得听她说有想吃东西。茯苓高兴的连声应是。
荣浩瞟了眼桌上那一小撮黄黄的桂花,抿嘴笑了。
东谷
中秋夜宴那晚,明宗皇帝宠幸了江雪。打那以后,明宗皇帝处理完政事,就会去江雪居住的天舞阁。两人好似民间夫妇,同饮同食。
宫中人人都道不久的将来,江雪定能取代鱼灼灼,宠冠后宫。
江雪得蒙盛宠,连带为她伴奏的季乐师也受到封赏,一跃成为东谷皇宫最炙手可热的当红乐师。
尤蜜的父亲尤采萍虽心有不甘,却也莫可奈何。再则,他在宫里首要的目的是做秦王的耳目,非是争名逐利。他从尤蜜那里得知在熙熙楼时,季乐师教过尤蜜羯鼓。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季乐师突然离开了熙熙楼。尤蜜与他再见,恰是鱼灼灼在从民间网罗讲唱艺人时。季乐师以一曲箜篌顺利入宫,尤蜜与他不期而遇,两人都不多不少的有些尴尬。季乐师不愿多谈为何离开熙熙楼,以及离开熙熙楼之后去往何处,尤蜜也不多问。
尤采萍见惯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物,直觉告诉他,季乐师不是好相与的。是以,尤采萍父子俩尽量与季乐师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
身处芳华宫的鱼灼灼,独对孤灯,形单影只。环顾周遭散发着耀目光彩的奇珍异宝,鱼灼灼心生悲凉。遥想当日,明宗皇帝宠她爱她,恨不能将全天下的宝贝都捧给她。
到在而今,物是人非。
鱼灼灼轻叹一声,喃喃道:“皇恩盛宠不过就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罢了。”
侍立在侧的贾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晴云默不作声,为鱼灼灼奉上热气腾腾的牛乳。
鱼灼灼轻挥广袖,自嘲一笑,酸溜溜的说道:“现如今,世道变了。舞姬都能住在天舞阁陪王伴驾了。”
“夫人,小心隔墙有耳。”贾内侍低声提醒。
鱼灼灼哈哈两声,眸中却无半分笑意,骤然拔高音调,向窗外喊道:“有耳又能把我怎样?我的儿子没了,什么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鱼灼灼愤而起身,几步到在铜镜前,镜中映出她那瘦削的肩头。鱼灼灼视线上移,凹陷的双颊以及盛满妒火的眸子。
鱼灼灼目不转睛盯紧镜中人,恨恨言道:“除了所谓芳华夫人的虚衔,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她想要,就拿去!”说着,扬起下巴挑衅的遥指天舞阁。
晴云眉头紧锁,将牛乳捧到鱼灼灼面前,柔声道:“夫人,吃些牛乳吧。”
鱼灼灼反手将晴云掌上玉碗打落在地,稀里哗啦摔个粉碎。
“你们一个个的巴不得我失了圣心,巴不得我死!”鱼灼灼五官狰狞,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响彻整座芳华宫,宛如地狱厉鬼一般。
晴云吓的连连后退,“夫人,不是,不是啊……”
鱼灼灼没了孩子,明宗皇帝将涉事宫人全部杖毙,状似严惩不贷,实则是在为华香璩遮掩。鱼灼灼由此对明宗皇帝失望透顶,但又不能把话说在明处,只能打掉牙和血吞。是以,鱼灼灼心中怒火无处宣泄,性情日渐暴躁,对宫婢动辄打骂。
“不是?你敢说不是?”鱼灼灼手指掐住晴云耳朵,狠狠一拧,“你再说不是?”
晴云吃痛,鼻涕眼泪一齐流。她忙跪倒在鱼灼灼面前,“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婢子吧。”
虽说鱼灼灼失了宠,可芳华宫仍受各宫瞩目。贾内侍吐了口浊气,趋步到在鱼灼灼身畔,小声言道:“夫人,气大伤身。”
“伤身?我这副残破之躯,还有什么可伤?”
鱼灼灼眉宇间盈满忧伤,双目无神,颓然的滑坐在镜前鼓凳上,低声喃喃:“没了,什么都没了。”
鱼灼灼忧伤难过,天舞阁却是灯火通明。江雪巧笑嫣然偎在明宗皇帝怀里,娇声道:“陛下,芳华夫人痛失爱子,您该多陪陪她才是呢。”
明宗皇帝颇感意外的挑了挑眉梢,道:“想不到你居然十分大度。”
江雪悠悠太息,“同为女郎,自是明了芳华夫人的艰难。奴向来直爽,有话从不藏着掖着,若是陛下不喜,奴以后不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