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扶额,“我什么时候说不要阿豹了?满荔也留下,帮我照顾阿豹,打点府中庶务。姚管事、老易、荣浩都不走。”
闻言,茯苓悬着的心放下,把刚刚放进箱笼的小零碎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好。满荔趋步到在玉姝面前,“娘子,婢……”
玉姝不等她把话说完,柔声劝道:“满荔,你留在京都不止照顾阿豹,你还得替我照顾阿娘。她肚子一天天大了,阿爹再如何体贴总有疏忽的时候。再就是阿娘生产的时候,你拿我的鱼符入宫去求太后,让她遣两名御医过来,以防万一。”
玉姝搬出张氏做借口,满荔不好推辞,“那、那等张娘子生产之后,婢立刻启程去东谷与娘子会合。”
到那时,东谷情势如何就能见分晓。玉姝笑道:“你别心急,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和阿豹,好吗?”
满荔大力点头,“都听娘子安排。”
玉姝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一颗心又酸又痛。但凡有一点办法,她都不愿瞒住满荔,也不愿瞒住虞是是。玉姝草草用罢晚饭,带着茯苓来到镖局。
这个时辰陆峰在后院练拳,玉姝撩帘进到屋里,见张氏正在灯下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小衣。听见脚步声,张氏抬起头,“玉儿来了……”
玉姝柔声埋怨,“阿娘,你有孕在身,可得仔细着点眼睛。”
张氏笑了,“哪用得着那么娇贵?”
玉姝把她做的虎头帽以及小鞋等物放到桌上,“这是我给小弟弟做的。”
张氏手掌覆在小腹,道:“这孩子有福气呢,才丁点儿大就有那么多人疼他。”
玉姝应了声是,在张氏身边坐下,“父亲要我速回东谷。”
张氏色容一滞,问道:“这么快?不等到你及笄?”
“父亲有父亲的安排。”玉姝浅笑道。
而今的张氏有陆峰为她遮风挡雨,且很快就要迎来新生命。玉姝心中涌起淡淡的惆怅,却并不伤感。
张氏握住玉姝的手,十分不舍的说道:“明儿个阿娘亲自下厨,做几个你爱吃的菜,为你践行。”
玉姝摇摇头,“明儿一早我就上路了。”
张氏一听红了眼眶,喃喃说道:“阿娘还有好多话想跟说,你这孩子,急什么啊?”
东谷情势瞬息万变,稍有懈怠就会错失良机。玉姝的确着急。她一边给张氏擦去眼泪,一边柔声哄道:“阿娘,你别哭。满荔和荣浩,还有姚管事老易都不走,阿豹也不走。”
“阿豹不走?”张氏和虞是是一样,听说阿豹不走,松了口气,“满荔留下照顾它?”
“嗯,阿豹脾气大,没人看着不行。”
张氏止住眼泪,“那我得空就过去望一眼。”
“那感情好。我走了,阿豹肯定得闹两天。”玉姝握住张氏的手,“有阿娘帮我照顾它,我也能安心。”
“从京都到东谷远着呢,你路上小心。现在早晚凉,多带衣裳。”张氏絮絮的嘱咐,玉姝低声应和。
两人直说到夜深,玉姝回到内宅。
阿豹紧抿着小嘴卧在床上,谁叫它都不搭理。金钏和银钏还有满荔三个人把它围在正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娘子怕你在路上受罪,才不带你的。”
“你乖乖听话,当个好猫!”
“你放心,有我陪着你。小鱼干管够吃。”
阿豹眼儿眯眯,小嘴抿的更紧了。
玉姝上前将阿豹拢在怀里,面颊贴上阿豹毛茸茸的额头,“等我在东谷安顿好了就接你过去。”
阿豹不领情,气鼓鼓的从玉姝怀里挣开,跳到地上,一溜小跑跑去它那屋刷刷挠大狗。
玉姝只得由着它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慈晔等人便套好车,饮好马,在门口候着。
张氏一宿没睡好,大半夜的起来给玉姝煮胡麻粥。陆峰怕她受累,整宿陪着。张氏边煮粥,边跟陆峰叨念玉姝幼年趣事。她从玉姝襁褓时讲起,讲到天光,正说到玉姝闹着要去传习所。
张氏把粥盛在陶罐里,抱在怀里到在谢府内宅。
玉姝整夜都在哄阿豹。猫儿最能守秘密,玉姝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跟它讲了,阿豹好不容易闹明白了,玉姝不是不要它,而是有正经事要办。
玉姝原打算坊门开了就走。可满荔依依不舍的拽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玉姝也舍不得满荔,而且此一去今生能否再相见还是两说。她二人翻来覆去互相嘱咐天冷加衣,下雨打伞。车轱辘话说了一圈又一圈,总也说不够似得。
张氏进到屋里,满荔便抱起阿豹避到旁边抹眼泪。
“玉儿,这粥留着路上吃。”张氏知道玉姝心里难受,肯定吃不下早饭。
胡麻粥的香气透过陶罐窜入玉姝鼻端。
自然而然的,玉姝又想起了永年县小小的三合院。母女俩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是玉姝前世今生过的最为无忧无虑的日子。
“阿娘……”玉姝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顺着面颊一串串的往下淌。
她这一哭,金钏银钏、茯苓荣浩也跟着哭。已经哭成泪人的满荔搂紧阿豹,呜咽着说道:“张娘子有孕,莫招她难受。”
张氏把玉姝拢进怀里,哭喊:“我的好玉儿,阿娘舍不得你走啊……”
玉姝俯在张氏肩头,连声唤她:“阿娘,阿娘……”如果可以,玉姝真想留在靖善坊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可惜,她不能。
在外等候的姚管事和莲童听见屋里哭声一片,都捏起袖管抹泪。
生离死别总是撕心裂肺的痛,令人难以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