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后悔,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是否曾经后悔,求她的父亲不惜一切救她。
在她父亲的眼里,她确确实实‘重生为人’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走出那扇门,重新走到院落中,走到她父亲面前,清楚流利地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父亲的老泪。
她父亲才刚到不惑之年,之前保养得意,春风顺遂,别说白发,连皱纹都没生多少。可是如今,她却清楚看到,她父亲的两鬓全部都白了。
她内疚到泪流不止。
父亲却反过来宽慰她:“用这些白发换回我的女儿,值得。别说这些白发,就是让为父一头头发都拿走,也不过是头上冒风罢了。”
父亲有意逗趣她。她哭笑不得,又哭又笑,笑中带泪。
当时真好啊。
真以为这一切就是结局了。
春日的阳光洒在父亲的鬓边,白发根根如银丝,伤感又透着暖意。她以为她接下来的人生,都会如这院中抽芽的柳树一般,焕发新生,生机勃勃。
那颗柳树在几日后就被一场忽如其来的大火烧成了木炭。
它刚刚抽芽的柳条还未来得及长出完整的新叶就化作了粉末。除了她之外,她家中所有的人都死于火海。包括了她。
她早就死去了数日的尸身被丢弃在火海中,苍白的脖颈上还有一道后来割开的伤口。
她至今还记得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带着笑意,被她撞见之后轻松随意的丢下了手里的一具新鲜尸体:那是她的小妹妹。
年近三岁的小妹妹,镇上的人都叫她小小菩萨。她见谁都笑。笑容明媚亮丽。她病中的时候,她妹妹为她不停掉眼泪,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父亲说第二日要布施乡民,感谢天地,小妹妹说她要去亲自发馒头,感谢老天爷把大姐姐还给她。
如今,她的小妹妹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手上的彩色珠串散落了一地,只剩下一颗,还躺在她软绵绵的手心里。
她惊恐到忘记了逃跑,她当时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可惜问的都是无用的言语:“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的家人?”
那人大概也觉得她问的着实可笑,一双原本被血浸染杀意的眼睛瞬间浮出了笑意,那种笑意让她浑身冰凉。
那人说:“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
她不解:“为什么?”
那人回答她:“因为我们很快会成为同僚。”
她听不懂,只觉得对方是个疯子。她也是这样说出来的:“你疯了!”
那人听到这话,更加愉悦,他甚至大笑起来,丝毫不畏惧是否被人听到,他也不在乎自己刚刚杀了人。
“我确实是疯了,你也很快会疯的。不予楼的人,怎么可能有不是疯子的呢?”
他上前,捏她下颚,左右端详,如打量牲口:“不予楼还从未有过女人。实在是新鲜。”
她终于想起来大叫。
然而已经晚了。
不对,是早就晚了。
她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一桩旧事。
安远县的大善人曹家一夜灭门。连已经议亲的长女都未曾逃脱。结果官府调查之后却发现,那全家灭门的凶手,居然就是曹家的当家曹德茂本人。
这算不上悬案。
却可以称得上是一桩奇案。
据说是曹员外得了不治之症,后来病中发狂发疯,产生厌世的念头,就在一天夜里,杀了全家,又放了一把火把家族产业烧了个精光。
“可怜啊,”议论这件奇案的乡民纷纷语出感慨,“不光曹员外的两个儿子和女儿没逃过,就连年仅三岁的幼女都倒在血泊中。”
‘早知道’这样的言论必然会出现在悲剧的论题中,有人提起:“要是早知道,曹家那个长女当年就嫁出去,或许还能活。听说之前就议亲了。只是曹员外爱女心切,想多留女儿在家里一年。谁知道......天意弄人啊。”
有善心的女人忍不住落泪:“都说虎毒不食子.......曹员外怎么下的了手的?怕是疯了吧?”
那人窃窃私语,斩钉截铁:“定然是疯了!若不是疯了,谁能如此丧心病狂?”
......
虽然是窃窃私语,可是议论奇案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会真的压低声音到多夸张的地步。更何况,丧尽天良者,虽然说不上人人诛之,却也可以骂一骂责一责的。
就算是叫人闻听,脸上也是光彩的。
这叫什么?这叫伸张正义,这叫打抱不平,是不是还有那么一丝江湖豪侠的味道?
角落有人嗤笑出声。
发出笑声的人毫不顾忌,笑声在这个大堂里显得格外瞩目。
只是惹来的瞩目都是怒意和不解。带着怒意和不解的目光投向那笑声发出的角落,却看到的是两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女。那女子身形消瘦,穿淡色的衫子,束腰,头上一星饰物都无。只在喝茶举手的时候,露出一串彩色珠子串成的手串。
那男子反倒颇为英气。剑眉朗目,身材高大,只是眼中露出带着邪气的笑意把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英气抹杀了不少。
若是现场有会看相的,大概劝一句堤防邪气损运的话。
只是若是真的有如此多嘴的算命先生,唯一得到的赏赐就会是自己的舌头。
那男人淡淡对视上那些目光。只这一眼,那些怒意或者不解就都被瞪散去了。
那男人轻蔑冷笑,再回头。对一边的女子似笑非笑,脸上嘴里都透着玩味的恶意:“......丧心病狂......哦?”
......
回忆到这里的月小鱼,和容小龙说了一个他耳熟的名字。
“他就是贺兰愿。”
月小鱼补充:“他是上一任贺兰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