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帛此时虽然坐在街头的老旧长凳上,但是却反而比之前在淮城赵家的时候多了一份属于江湖世家公子的风范来,他说道:“都说官官相护,可是在另外一层上,官官也相惧。成县令是遭到不测,可是成了鬼和截然一身是两码事。他应该还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他的家人绝对承担不起他死后还能闯下的祸事。”
赵帛是看不见对面成县令的脸色,但是他明白成县令是听得到的。他也明白,容小龙是看得到的。成县令听得到,容小龙看得到。一来二去,这对话就不是单方面的输出。
若是被误会,成县令应该暴跳如雷,或者义愤填膺。亦或者旁的,总是要端出个态度出来。
但是成县令没有。
他只是沉默,很长久的沉默。
这三人一鬼,确实是有趣的很。
在这种长久的沉默中,唯剩冷风嗖嗖刮过。
赵帛心下了然。他压下心头暗自的冷笑。决定重点还是要放在当下城中困境上。
赵帛问道:“对于那句话,你怎么看的?”
容小龙问:“哪句?”
“那句呗。”赵帛重复一遍,“予不予的,终究还是我们说的算。这句。你说,这YU......是不是不予楼的予啊?总不能是下雨的雨吧?”
容小龙反问他:“你为何会想到不予楼的予呢?”
赵帛回道:“因为下文啊。姓方的。这个形式,太好联系了。如果当真是方大人,那么那予就是不予楼。你再想想我们之前所遭遇。就可以串联起来了。”
容小龙想了想,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会那么快吗?”
赵帛说:“我小叔叔接到信或许晚些,可是方大人接消息可是足足快了五天。”
如果是这样推测,方卿和比赵小楼快了五天接到消息,然后产生了一系列行动,进而惊扰到了不予楼的人。不予楼并没有自己出手,而是花了一些小钱收买了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杂碎,捣鼓出这一系列的动作。但是,如果这一切是为了警告方卿和,那又为何杀了去报信的差役呢?而且,为何选中的是这个县城呢?这个县城所在的位置,在陌家和赵家中间,背靠鹅湖。前临中山,因为靠着两个世家,所以一向是出了名的平静。但是除了这一层好处之外,这个县城就再也没有得到半分的利益。因为不管是去投奔陌家还是去往赵家,这个尴尬的地理位置不是必须停留歇脚的所在地。除非发生特殊情况,便是如赵帛那样喝醉了大睡一场的。
但是这也赖赵帛和容小龙的酒量。一般的江湖人根本不会被这个县城的老酒灌醉。就算是灌醉,睡一晚的收入也不足以带动和提高这个县城的生产总值。
而不予楼的人选择这个县城下手,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高明的地方。
赵帛懒得思考。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飞了刚刚没擦拭干净的尘土:“我们出城!”
容小龙看了赵帛一眼,提醒他:“那可是个连马脖子都能扭断的主。”
赵帛道:“怕了他不成?!”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梗直了脖子道,“我一个江湖世家的弟子,难道会被一个不入流的宵小吓到?那我也别混了,干脆回去家里混吃等死算了。什么执法世家未来家主,什么神偷弟子,就别想了。吃喝玩乐得了。”
容小龙有些无语。
他听赵帛说这种话说多了,无端的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赵帛总是把自己的身份挂在嘴边,似乎并不是为了强调或者炫耀什么,而是在一定的时候给自己压力,用这种自己施加的压力来逼迫自己。
和容小龙这种初生牛犊的不一样,容小龙的无惧多少来自于自己的无知和对江湖的纸上谈兵。但是赵帛明显和他不是同类人。他小时候就对凤台童子所犯下的案情有了足够的知情权,想必抱着有意培养继承人的心思,也不会对赵帛产生什么保护少年心性的想法。旁人的脆弱心灵只有他的脆弱。可是赵家的孩子不能够有。
旁人看山是山,赵帛却看山见虎;旁人看水是水,而赵帛看着眼前平湖,却嗅到了底下漩涡带来的死亡的味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水底暗潮汹涌,这下水衣也是脱不得了。
容小龙一旦产生了这样的心思,他在看对面一脸不耐的赵帛,就生了两分的怜悯和八分的钦佩。
容小龙也觉得,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去试探一番。
卫华观其二人言谈,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如让属下试探一番?”
容小龙道:“不如三人行好了。”
卫华本能决绝。
容小龙打断他的话:“倘若这几人宵小只是表面,倘若不予楼也在,也多是多了一份的胜算。”
容小龙讲的含糊。听懂的只有赵帛。
可是若是有这样的想法,那岂不是更危险:“不予楼若是也亲来,是不是把徐大侠也叫上?”
容小龙摇头:“我和徐长生,最好不要同时行动。”
容小龙的想法多少是受了容安的影响。他虽然没有见过容安。可是他在心里还是对容安有那么几分强加的好感。他心里惦记着令容安死不瞑目的血债。若是这一次他和徐长生都死了,那血债岂不是就逍遥了?
容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容家可以死。可是就算是要死,也要干干净净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