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下的悦莱客栈,半夜住进来一对少年少女。看着都很小的样子,少年一袭白衣,严肃得端着脸。似乎确实很想要努力做出个大人的端正模样来。少女白着一张小脸,穿一袭湖蓝色的裙褂,全身都笼罩在一袭宽大厚实的披风里。连下巴都被埋在毛茸茸的风毛下。
这样一对打扮地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孩子。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间段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又带着非浔阳当地的口音.......
小二是什么人?
人精一样的。
一眼就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这多半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人儿......看着架势,说不定是要去庐山过神仙日子的。
小二差点就忍不住要多几句嘴了。
想劝解几句。
去旁的地方也行啊。比如泉州,比如左海,再比如苏杭之类的。去什么庐山呢?这庐山,夏日蚊虫多,冬日雨雪多的。说是神仙居所,那倒不假,只有神仙能住。
这凡人可不能凑这个热闹。
小二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那一脸严肃的少年给塞了一块银子给堵了过去。
小二麻溜接过。立刻闭上了嘴。
小二注意到,少年要了两间房。小二在前头举灯烛引路,在黑暗中露出一脸我懂的那种属于大人的了然的笑意。
果然还是年纪小脸皮薄,既然都敢鼓足勇气带着小情人私奔,到了这谁人都不认识的地方来,又何必虚张声势呢。
小二决定待会躲一边偷瞄一番。
自己个和自己个打个赌。
堵那小少年还是小少女,定然要溜一个出来。
......
小少年给的银子挺大块。
算是赏银里面大方的一类了。
小二帮忙放包裹的时候,感觉到那小小包裹分量不轻,入手的沉甸感如一根鸡毛或一只小手一样,不轻不重的挠了一番小二的心尖尖。
小二心痒地令脚下有些打飘。以至于拎着水壶走进门的时候脚下踩空,差点把手里的水壶给甩了出去。
差点,差点的意思就是没有。
因为被那位少年给接住了。
这一下身手,就把小二原本心痒痒的心尖尖给定住了。
那一壶开水没有一滴水泼到小二身手,但是感觉上却仿佛把小二的心给烫熟了。
他也傻。
还阅人无数呢.......还悦莱客栈呢......这少年少女敢结伴出走,敢住来历不明的冒牌悦莱客栈,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
少女被一袭披风挡了个严实且先不说。
这少年一袭劲装他刚刚是瞎了?城里书生秀才什么打扮,这少年什么打扮?书生秀才哪怕是私奔,又几个人能想到隐居山林间的?
小二麻溜打水,打扫房间,送上宵夜,恭候一句早睡。然后脚下踏实的退了出去。
走下楼一半,抬手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打的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小二自己都把自己打懵了。
这手有自己的想法,脑子反应不过来,脸遭殃,有嘴难言。
......
陌成风一脸莫名其妙的进来的时候容小龙正在慢吞吞的洗脸。
他故意把毛巾浸地烫手,把整张脸都埋进手巾里,悟了好一会才把脸重新悟出血色来。
陌成风一边看着容小龙洗脸一边讲:“刚刚我路过一下,冷不丁看到那个小二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倒是吓了我一跳。要不是我自己无辜,我还以为他被鬼附体了呢。”
容小龙神情没什么起伏,声音也没有,他只是透着一股浓浓的倦意:“那小二原本动了心思......”
“心思?什么心思?”陌成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心思?什么意思?”
容小龙慢吞吞的开始脱靴子,说:“那小二看我和李奇奇年纪小,估摸着当时猜测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事......”
容小龙弯腰把架子地下的洗脚盆给抽出来倒上了热水和小二刚刚提来的凉水混了一点,他这个时候才感觉自己的脚凉到几乎成了一块冰。
容小龙迟疑地没立刻把脚放进水里,说:“那小二刚刚帮我拎包袱,估计是动了点什么心思。”
陌成风了然。
还能动什么心思,不就是见财起意么。
小二见容小龙和李奇奇两个少年少女,估计一开始看走眼低看了两人一番。又被李奇奇匣子里的钱财给迷上了。
陌成风说:“也是你刚刚打赏给的多了.......”
容小龙瞥他一眼:“我没有钱了......刚刚赏出去的是李奇奇匣子里最小的一块碎银子了。”
李奇奇的匣子估计是老管家临死之前给李奇奇准备的。里面放了很多珍珠细软碎银交子,还要数额不小的一叠金页子。不知道是如何东拼西凑凑出来的东西。足以保证了李奇奇的后半生的衣食无忧。
那匣子的钥匙,从一开始就戴在李奇奇的身上。
——就在李奇奇脚踝上的金玲上。
李奇奇脚上的那串金玲,行走间清脆响动,容小龙是听过的。可是在把李奇奇从棺木中拉出来的时候,李奇奇哭着说,她的脚踝上的铃铛没有响动了。
容小龙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也能叫李奇奇掉眼泪。
不就是一串铃铛吗?
他不明所以,可是见李奇奇哭个不停,就蹲下来观察那串铃铛。他很快发现了金玲无声的原因:每一颗铃铛,作为花蕊的铃芯,都被人为拔去了。
只留下一个。
单一一个还能响动的铃声,在这令人心慌意乱的夜里,实在是很容易被人忽视的。
李奇奇尚未从自己被杀,复活和被父母抛弃的现实中反应过来。任何一件身边尚存的事情的改变都能够叫她崩溃。
她也发现脚踝铃铛的变化,顿时更加是哭个不停。
容小龙很耐心地检查那串铃铛,同时非常小心地不去触到李奇奇脚踝上的皮肤。
容小龙一开始确实以为是不小心给掉的。可是怎么就那么巧合?早不掉晚不掉,非李奇奇出事,铃铛上的花蕊给掉了?
容小龙注意到那个唯一仅剩下的花蕊模样很不同。
像是......一把钥匙?
钥匙?
锁?
上了锁的匣子?
所以仅剩下的这一个,只怕才是刻意的。
容小龙想到这里,抬头问满脸都是泪的李奇奇:“这一串铃铛.....平时会离开你吗?”
李奇奇抽抽噎噎回答:“平时沐浴睡前,都会由丫鬟给我摘下放在首饰盒里......”
容小龙没讲话,依然看着她。
李奇奇终于也觉得不对:“我,我记得我睡前,是摘下的.....因为沐浴.......”
容小龙也记得,棺木里的李奇奇是穿着寝衣,散发,赤足的。明显就是睡梦中被杀。
李奇奇应该有一些身手,但凡有些身手的,都不可能迟钝如此。一个老者接近身边,都无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