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冤有头债有主......可是我也知道,陛下为何要对淮南王下手.......”容小龙慢慢的说,“用一句委婉点的话讲,就是怀璧之罪.......”
“言语怀璧之罪.......就表示,你也觉得陛下此举杀令欺人太甚。”朱成良打断容小龙的话,他上前一步,语气中有紧逼的态度在里面,“是不是?”
容小龙没说话。
朱成良那边也很快明白了过来:“其实我也知道,你为何会得知这一切.......是方卿和告诉你的吧?”
容小龙还是没有任何言语,但是这说和不说,容小龙其实也用态度和反应表情把这一切答案给公布出来了。
朱成良的表情有了一丝的愉悦:“所以,就连方卿和都觉得陛下此举过分。那么我报仇,有什么不对?”
这个容小龙想不出来。
于是他闭嘴。
朱成良接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陛下针对我父亲和淮南王府,就是看不惯我儿子聪慧,天赋极高。就怕将来,他的女儿登基之后无法服众,淮南王会趁机起心,取而代之。虽然同时的威胁还有陛下的清平公主,但是女儿的解决方法,要比侄子更多,所以陛下不会对清平公主下狠手,却可以对我的儿子。”
容小龙说:“.......既然你一切都明白,那么你也应该告诉我,关于我的疑问。”
于是朱成良回答:“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陛下一人的独断专行,那么他就应该为了这个私心付出代价。”
朱成良说:“陛下并非无路可走,并非眼前没有更好的路。方卿和的哥哥方卿诚大人是怎么死的.......你可以去问问方卿和。你问问方卿和,是不是心里也有恨,他和我不一样,他能忍,他的忍受的出发点绝大一部分是为了百姓。他知道若是陛下忽然亡故朝中会迎来如何的动荡.......所以他忍了。但是我呢?我不会忍。因为我做人的时候,已经忍了很久了。”
做人忍了那么久,忍到了做鬼都不肯放过的地步。那么还有什么好忍受的?
朱成良还说:“陛下老了......既然都为了储君殿下选好了辅佐的良臣.......也该让让路了。”
.......
“等到陛下让了路了。我就用我的亡魂,去给陛下做黄泉路上的灯。让陛下一路好走。”
朱成良笑得痛快至极,边笑便看容小龙身后的李奇奇。
“至于她,一命换一命我是做不到了......我今生定然是亏欠你。不过我没有来世了。那就让我我们朱家亏钱你的。你还有来世呢小姑娘,到了来世,不管隔了多久,我们朱家,都要还掉你这条命。”
对于朱成良来说。这好像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
可是李奇奇却没回答什么。
也没任何表态。她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让容小龙把自己遮挡个严严实实。
朱成良见了容小龙皱的眉头,忽然又大悟:“至于你的朋友那边.......你不是自己有办法吗?我的下属不会为难你去寻方卿和的。你可以去找方卿和帮忙救你的下属。府衙的事情,江湖上的人不太好出手。但是对于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朝廷,这其实没什么难的。”
朱成良将这一切的时候,似乎又成了凉安。
在安慰那个焦躁且不知所措的容小龙。
但是容小龙听来,却一点没有感受到往日会接收到的安心。
容小龙觉得很可怕。
他不太明白,关于朱成良说的‘这其实没什么难的’......这句话到底是针对什么。
是针对方卿和解除徐长生赵帛月小鱼的困境,还是针对于他的从头到尾的所作所为?
朱成良这种对任何事情都极其冷当的态度,不仅仅是吓到了容小龙,当然还有李奇奇。
李奇奇用一种非常非常低的声音说:“好像我的命也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带着不可能被忽略的颤抖和哭腔。
她的脸颊很凉,紧紧贴着容小龙的后背,她的手可能是无意识的,一直从头到尾都在揪着容小龙的衣裳。容小龙觉得背后靠着一块冰。李奇奇落下的眼泪打湿他的后背,泪痕并不会渗透衣料到皮肤触及皮肤,但是却还是叫容小龙有了一种冰凉的触感。
容小龙如鲠在喉。
他想说点什么,却三番两次张口,都说不出去。
他想说,想要告诉李奇奇,不是的,不是她的生命没什么大不了。
每个人都非常非常珍贵。包括沈明月,包括李奇奇。甚至包括莫佳人。他相信,就算是李玄远,只怕也曾经尽力的逼迫过自己把李奇奇当做是自己和莫佳人的孩子。但是李奇奇毕竟源自于沈明月的骨血,随着天长日久的长大,李奇奇在面容上越发显现出当年那个江湖少女的风采来。也越发的在提醒着当年李玄远做作下的冤孽。
李玄远并非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也不能够算是个完全自私的人。他只是过早的经历过痛彻心扉的失去,所以在能够抓住失而复得的机会的时候,如常人一样陷入了狂喜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而也是因此,李玄远在真的失而复得了心爱之人之后,大彻大悟,看透一切功名利禄,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正视自己的私心,明白自己犯下何种的罪孽,但是同时,他也想要视而不见和忽视掉。人总要迎来死去,到死在去忏悔,再去赎罪,哪怕下辈子沦为猪狗也行。这一辈子,他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抓住自己失而复得的珍爱,紧紧不放手。
但是李玄远不是天,不是地,也不是所有人。
他只是李玄远。
在李玄远的眼里,莫佳人可比天地人间,可是那也只是在李玄远眼里。在别人的眼里,莫佳人可能就是个娇娇弱弱的千金小姐,或许只是一个见花垂泪见雨诵诗的纸美人,她不是任何的天地人间。
同理,在朱成良的眼里,他的佛很珍贵,他的儿子甚至比不上。他可以为了神佛,放弃他身后的荣华富贵,在世孙刚满周岁的时候,朱成良就可以和琴瑟和鸣珠联璧合的世子妃和离,脱下锦袍卸下华冠,一身素服棉鞋跪在了白塔寺的大堂,请求出家。
走近神佛并不容易。
当时阻拦他的便是淮南王。然而当时朱成良一步不退。他无法往前走,他就在原地跪下,朝着他的佛:他在白塔寺的舍利灵塔前跪下,跪了七天七夜。
当时,在朱成良的眼里,神佛确实就是一切。而其余的,包括他的父亲,他的家族,他的儿子,他的妻子,都是‘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不是变故发生。
朱成良心里的重心并不会为之轻易转移。
所以啊.......这世上怎么会有永恒呢?
十七岁认为重要的,到了二十七岁,可能就轻如柳絮,淡如云烟了。
如果当初莫佳人并没有死去过一次,李玄远也从头到尾并没有尝到过失去的滋味。如果莫佳人好好的活着,如愿的和李玄远成婚,或许现在的李玄远依然在官场上拼杀,靠着他父亲李成查的积攒下的脉络,在官场上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