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十五岁的容小龙几乎差不多。
这是不对劲的。因为容小龙的个头比较方卿和和赵小楼来说,就是个孩子,还没长成呢......连当时陌白衣给他寻衣裳,都是找的几年前的,已经穿着小的衣裳。
容小龙二十四五的时候,个头肯定不止如此。
可是这个苗人,就如此了。
容小龙虽然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但是还是点点头。
对于小杨先生的泄密,苗人当然不知道,他只当容小龙生性冷淡,表情不够丰富才会如此。
他就继续说:“......你和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既然都是共同经历了生死,我应该把名字告诉你。”
滕吉冲他笑笑:“方大人估计也是这个意思,让我们交朋友。不过他不勉强我,我愿意就告诉你名字,不愿意就当这是一次任务。”
滕吉啃了一口萝卜在嘴里嚼:“算下来,这是我为方大人做的第十五件任务。再做十五件,我就可以功德圆满,离开了。”
滕吉说:“我啊,是被方大人绑架来方府的。”
这句话,非常如愿的换来了容小龙脸上的一个短暂的吃惊表情。
滕吉很开心。然后冲着他咧嘴一笑。
容小龙这才发现,似乎眼前这个表情包丰富,喜欢吃东西,且很话多的滕吉才是他的本体。之前金陵城见的那个死板着脸,一言不发闷头赶着马车的,大概是滕吉的‘职业态度’。
毕竟,方大人身边的人,理所应当是不好接近,不好惹,和不好打交道的。
这不好接近不好惹不好打交道到底如何体现呢?滕吉想来想去,大概就只能摆出一副冰块脸了。
滕吉今年二十五岁。跟着方卿和三年多。完成了十五件差事。包括送信给顾文熙,传讯息给薛长老,去金陵雕花馆取花雕酒,甚至跑去青楼里,指名道姓寻一个姑娘.......
他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在累积着三十件的差事的圆满。
滕吉其实是方卿和的徒弟。
因为方卿和允诺过教他一套剑法。那套剑法学成,足够让他回归寨里,复仇雪恨。
......
滕吉在黑暗中,用一脸向往的表情在说日后:“我以后啊,一定要回去,回去我家乡,杀掉他们所有的人。”
容小龙:“.......杀?”
他很艰难漏出一个字。
滕吉讲:“杀掉!杀掉那些毁了我一辈子的人。杀掉那些,把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人。”
滕吉说:“我从出生后就被寨里选做了药人,从小没喝一口奶,就开始喝汤药,喝到我十三岁长大......若不是我当时遇到一个异乡人,我还不知道要逃走的.......”
容小龙发出一个音节:“异?”
滕吉点点头:“异乡人。他是个行走四方的游子,喜欢到处走收集各种奇闻异事,然后编撰成册。他说这是他一辈子做的最为高兴的事情......他到了我们的寨子,租了个房子,然后开始花钱,来买当地的故事。越离奇的就越贵。”
那个寨子的人没见过这种事情,不知道说故事居然也可以赚钱。都不信。好几天那个异乡人的门口都没有人来,只有一群探头探脑的小孩子。
直到第三天,有个小孩跑进来,说了一个寨子里的小孩都知道的传说。
讲一个耕牛有了灵性,爱上了一个寨子里的少女,耕牛在少女出嫁到别的村子之后日日流泪,不知道耕作,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石牛。那孩子指着农田里的一个石头,说,那就是那个石牛。鼻子上还有鼻环。
......
那孩子跑回家,抖开褂子,丢下了一大串的钱。
寨子里沸腾了。
异乡人的门槛差一点点就被踏平了。
原来就连哄小孩子的传说也能换钱,那若是说些大人都能唬住的故事,岂不是要发财了?
这寨子就那么大,你知道的故事,难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还能明白?所以发财这事,只看谁去的早。
去的晚的,只能看着别人数着钱眼红。却搜肠刮肚,翻不出什么。
终于有天晚上,一个人偷摸着来到了异乡人的家里,把寨里滕吉的故事告诉了异乡人。
这个寨子,是以种植药材来为此生计的,种植药材,做药丸,是寨里发家的根本。可是药丸这事,不是说把药材磨成粉,混合蜂蜜糅成药丸就好了的。究竟有没有作用,要有试药人。
试药人从小吃着各种毒药长大,早就产生了对毒性的抵抗,不会轻易死掉。即便是被毒药折磨的浑身疼痛奇痒难耐满地打滚惨叫连连,也不会死。
只要吃了解药就好。
解药容易做吗?当然不容易。试药人就要一次一次,去碰这个运气。试药人不会死,但是会一直痛苦。
痛苦这种事情,若是从小生来就有,那么试药人就不会明白这个是痛苦,是折磨。反而觉得自己的痛苦和自己的折磨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生来就是要感受这种痛苦的,生来就是要忍受这样的折磨的。
他逆来顺受。
滕吉就是现在的试药人。
滕吉不是唯一一个试药人。
.......
异乡人震撼无比。
不知道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把人做试药的残忍行为。
异乡人寻到滕吉的时候,滕吉尚且只有十二岁。他刚刚试药完毕,蹲在地上一个人玩泥巴。寨子里的小孩不和他玩耍,避他如蛇虫鼠蚁,因为他总是带着伤,身上还老有一股很重的,难闻的药味。
没有小孩子喜欢药味,也就没有小孩子,喜欢滕吉。
异乡人从泥巴里拉起滕吉,看到他手臂上斑驳的伤疤和露出血肉的伤口。
滕吉很吃惊,这是他第一次被温柔对待。他有些慌张的抬头,却看到那个来到这里很久的异乡人脸上尽是愤怒。
滕吉说:“我当时看那个人生气,我以为是我的错......我就给吓哭啦!”
容小龙:“......”
滕吉哭也没有哭的很大声。
他有过大哭被毒打的经历。所以对于大哭这种情绪产生了很重的抵触。他只是抽抽搭搭的掉眼泪,他抹了一把脸蛋,忘了手上都是泥巴,直接把自己抹成了脏猴子。
容小龙想问,后来呢?
结果他经历了刚刚的两次发声,又再一次沙哑了。
只能抓起滕吉的手,写了上去。
“后来呢?”
“后来啊.......”滕吉说,“后来他带我回去他住的地方,给我吃各种好吃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吃东西的时候,神情还是很生气。”
滕吉说:“他好古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