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鬼吃饱了肚子,惬意地躺在院坝里乘凉。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远离街道,没有汽车的声音,行人也不多。即便有行人,走在这石板路上,脚底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关上院门,就像关起了一个小王国,王宫里,住着老太太,还有李鬼。
老太太吃饭很慢,吃的不多,但吃的很精致,跟李鬼说了很多话,可能有些乏了,也可能是勾起了对往事的会议,老太太也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李鬼早早吃好,便把椅子搬到了院子里。他靠在椅背上,听着院墙角落蛐蛐的叫声,一边顺手折下一根小树枝,剔着牙。
“靳老,您说这么好一小院,应该栽一棵葡萄,再搭一架子。夏天到了,葡萄腾便会爬满架子,形成一个天然的凉棚,在下面乘凉才好呢。”李鬼热闹惯了,过于安静让他不安。
“老伴还在的时候就说要弄,后来老是有事,就说等闲了,等空下来了再弄。反正就是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他病倒了,这葡萄架还没搭起来。”老太太停下了吃饭,低着头幽幽地说。
“……”完蛋,又提到伤心事,李鬼不知道怎么接了。
“后来,我就在病床前跟他抱怨。结婚几十年了,连一个葡萄架都搭不起来,好歹也算是个木匠呢。我老伴呢,就在那苦笑,说等他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葡萄架搭起来。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人这一躺下,再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老太太絮絮叨叨,声音很平静,就像在叙说别人家的事情。
“再后来,我依然在他面前抱怨。你说等你起来,你倒是快点起来呀。这次他可改口了,说赶紧把女儿嫁出去,嫁出去后,让女婿过来搭。女儿是嫁出去了,可是嫁的那么远,在上海,一年都回来不了一趟,哪有心思搭这葡萄架呢。”老太太继续说。
“在女儿出嫁后不久,老伴就走了。走之前,在病床上,他拉着我的手问我,葡萄架搭起来了吗?我说搭起来了。他又问,是女婿搭的吗?我说是女婿搭的,专门从上海赶过来,搭得可好了,大城市的人干活就是比这边要好。老伴吵着要出院,要回小院看看这葡萄架。一口气没上来,人却走了。”老太太说完,放下了碗筷。
“那后来给您女儿说这葡萄架的事了吗?这不算啥大工程,怎么就没搭起来呢。”李鬼沉不住气了。
“女儿很忙,上海的生活节奏很快。等女儿回来,刚赶上老伴上山。她只在老家呆了一天就匆匆赶回去了。再说了,我这老婆子也快入土的人了,再为了个葡萄架,打扰他们的生活,不值得。”
“……”李鬼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思。
“这事情啊,就不能拖呀。趁着年轻,趁着能动,把想干的都干了,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至少不留遗憾啊。”老太太说。
“靳老,这样,明天我哪也不去,就给您把这葡萄架给搭起来。我来了,您放心好了,绝不拖。您只用给我说这木工活的工具在哪,还有木料在哪就成。我一天功夫,保证给您搭好。”李鬼说。
“你呀,也不必刻意照顾我。有没有这葡萄架对我一个老婆子来说不重要,这么多年不是都过来了吗。反倒是你呀,过来找人,就该安心去找,尽早去找。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将来不后悔呀。”老太太说。
“没事,这找人得碰运气呢。不在这一天两天。我既然在您这租了下来,就做好了长期打算。不着急。”李鬼说。
“不早了,该歇了。”老太太起身,收拾碗筷。
李鬼赶忙过去帮忙,老太太没让。
“我还没老到那个份,你没来我不一样自己收拾吗。”
“那不是我没来嘛!我在三江市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住,这做饭洗碗也都是我一个人做,我熟套,你就让我来吧。”李鬼说。
“熟套也不该你来做。我这刚吃完饭,就当运动了,我这腿脚不好,走不了远道,洗碗就算补充了。再说了,一个大男人家,还是要干点事情才好,这种厨下的事情,能不做就别做。”老太太说。
李鬼不再坚持,便自己回偏房睡了。
躺在床上,李鬼反复咀嚼着老太太最后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