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要在秦国传播儒学,就像给越人推销鞋子呢!”将军府里,蒙恬调笑着愁眉不展的卜兴。蒙武和卜兴交谈后,发现卜兴并不像齐国的那些腐儒,返古思想严重,食古不化,一心想建成三代圣王尧舜禹的世界,而是传承了子夏学说现实主义的精髓。趁热打铁,蒙恬邀请卜兴加入蒙府,成为了蒙家的门客。
按秦国的法律,只要获得了一定爵位,就可以招揽门客。秦国人没有战国四公子那样气派,但养门客却是一个贵族的真正标志。你说你是贵族,连门客都没有,出门头都抬不起来。蒙恬很不理解这种传统,可普普通通的秦国人,心里却异常向往。这个时代的贵族,死后坟墓周围可以种树,平民获得爵位,死后获得这种殊荣,那可是八辈子的荣耀。不理解归不理解,内心深处,蒙恬仍然能够体会,普通平民想要获得爵位,成为贵族的渴望。
蒙恬不反对招揽门客,可如果像战国四公子那样,门客三千,鸡鸣狗盗、好吃懒做之徒,他心里是不屑的。得乌合之众一千,不如得精兵一百,兵法上写得明明白白,兵贵精不贵多,养门客也一样,不在门客的数量,而在门客的质量。卜兴嘛,文能诵法孔子,武能提剑斩刺客,不得不说,卜兴颠覆了蒙恬心里的儒生形象。这个时代的儒生,远没有后世的那么文弱。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蒙恬不记得了,不过肯定不是战国时期。
“商君变法之后,秦国焚诗书、明法令,就没有儒学生长的土壤。秦国君臣,以法家思想为圭臬,儒家难有出头之日。”卜兴叹了一口气,要想在秦国开拓儒学的空间,真的是任重而道远。
“商君变法的时候,焚诗书、明法令,商君真的在秦国烧了诗书?”蒙恬心里有些疑惑,自家的藏书里,儒家的诗书明明有收藏,蒙骜、蒙武可没有藏着掖着,言谈间,秦人引用诗书的还不少。
“商君并没有真正烧毁秦国人收藏的诗书,焚诗书代表了法家的思想主张,表明了商君治国的态度。”商君变法过去已多年,蒙家东来自齐国,蒙恬对秦国的历史并不了解,而卜兴祖上却是地地道道的秦国人,只是随着秦国的扩张才迁徙到了上郡定居。“其实,商君并不反对人们研习诗书典籍,商君反对的只是人们的复古思想,动辄以诗书为依据,批评政府的施政。后人缅怀商君,只看到了焚诗书的表面,却没有明白商君的深意。在保守复古思想弥漫整个社会的时候,为了变法,自然会摒弃守旧思想,但传统不可能一朝改变,儒家的思想代表了周公以来的传统,我忧心的是,失去了传统的支撑,秦国政治核心凝聚力的缺失。”
“先生有没有想过,怎么去改变秦国无儒的局面?”
“改变的不仅仅是秦国,需要改变的,更应该是儒家的思想。”卜兴语出惊人,“秦国的国情与齐国不同,齐国位于东海之滨,自征服东夷之后,不受夷翟寇扰,环境安定,社会富裕,时日一久,文士大受尊敬,武士社会地位不高,故齐国思想勃发,兵家不少,却大多得不到重用,乐毅破齐之后,齐国人就丧失了对外扩张的勇气。秦国就不同了,自立国之时起,秦国的每一寸土地,都需要秦人用鲜血去换取,地处西陲,注定了秦国只能在强敌环绕中拼出一条血路,走到现在,武勇深入了秦人的血液,齐鲁儒家所讲的仁,与秦人的性格格格不入,秦人嗤之以鼻也就不难理解了。在我看来,子夏的学说,结合秦国实际,吸纳部分法家思想,实现儒家学说的秦国化,再以秦国化的儒家思想推广全国,才能在秦国实现儒学的复兴!”
乖乖,卜兴莫不是得到了毛爷爷的真传,或者说,毛爷爷前世,就是这个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姓名的卜兴?!蒙恬震惊了,卜兴的高论,让蒙恬想到了毛爷爷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只不过,毛爷爷的理论是用来指导革命,卜兴似乎没有革秦国命的意思。儒家思想秦国化,齐鲁之地的儒生,少有变通,顽固不已,诸侯君主不采纳他们的学说,就成了他们口里的庸君,望之不似人君,却没有想过结合实际,适度妥协,让儒家思想脱离高高在上的理想主义。与之相比,子夏在魏国讲学,培养出了李悝、吴起等弟子,不仅没有门派之见,更脚踏实地的促进了魏国的霸业。可惜的是,秦魏世仇,河西之地回归秦国后,西河学派零落殆尽,秦惠文王失去了容纳西河学派的机会。
“先生高见,我蒙恬愿意拜先生为师,学习子夏之儒!”蒙恬心里由衷的感叹,真正的法家思想,结合真正的儒家思想,成为中华文化的内核,或许,中国的历史,会是另外一番局面吧!“道理没有家家之别,百川汇海,有容乃大,各家思想,良性竞争,水乳交融,融会贯通,才会有利于华夏文化的发展!”